林珍呆呆地看著從胸前刺出的尖刃，嘴角溢位鮮血，瞳孔中的神采迅速散去。
不用回頭，她已經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可是……為什麼？
林珍臨死之前眼前浮現出的畫面不是跑馬燈，而是林濛在車庫時哭著求周德榮原諒自己的樣子。
不論回憶多少遍，她依舊認為林濛的表現毫無破綻，如果對周德榮沒有真情實感，怎麼可能哭得那麼撕心裂肺？
她連林子安都懷疑過，唯獨沒懷疑過林濛。
“為什麼你能演得那麼真？”林珍不明白。
林濛在她耳邊小聲道：“因為他確實是我老公啊。”
現實裡是男女朋友，遊戲裡是夫妻，只要稍微代入一下自己出軌，便能本色出演一個後悔的女人。
沒有演技，全是感情。
主打一個真情流露。
林珍這時才反應過來，周德榮沒有救她——他動都沒動一下，顯然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所謂“計劃有變”，並不是他發現了林濛是玩家，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林濛的身份，故意在外面徘徊半天又突然進來，純粹是為了吸引她的注意，好讓林濛趁機動手。
林珍在一週前和周德榮去見周可青時便開始計劃給周德榮下套，她把周德榮當成獵物，殊不知，她自己才是真正的獵物，並且從第一天她找到周德榮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進了周德榮的網。
“你們是一起的……”
這是林珍最後一句話。
“猜對了，獎勵你死個痛快。”林濛又補了一刀。
她的語氣神態哪還有四十多歲老女人的樣子，動起手來也毫不手軟。
只能說林珍運氣差，或者說她和周德榮運氣太好。
本來開局時林濛打算選個少女角色，她不喜歡演老女人，可林濛的名字和她的ID高度吻合，玩了這麼久遊戲第一次碰見，她便放棄最初的想法選擇了緣分。
好巧不巧，她男朋友剛好是林濛的老公。
於是他們便商量露一個藏一個，一明一暗。
林珍死得一點都不冤，誰讓她要自己送上門呢？
林濛將林珍至死都沒安裝上的仿生手臂扔給周德榮，得意洋洋地道：“怎麼樣狗子，我演得不錯吧？”
“那還用說？下一個影后就是伱。”周德榮吹完林濛，又一臉嚴肅地道：“不過我們得跑路了。”
因為系統提示已經彈了出來。
【玩家“珊海飛花”死亡，任務失敗，剩餘玩家數量：11】
這一瞬間，夜色變得格外安靜，彷彿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連一直抖動的帳篷都不抖了。
服部下葬與周可青相視一眼，立馬衝出帳篷。
卡洛兒也瞪大眼睛，連忙披上大棉襖出來。
林夢瑤、傑克、王子越等人也相繼露面。
以及託尼老師。
他的帳篷離服部下葬不遠，一直在練習聽力，這會聽到服部下葬和周可青出去，眼睛一亮，趕緊跟上——根據他的經驗，這點時間不夠兩人穿衣服，大機率是一時興起，想打一波刺激的野外地道戰！
這不借著優雅浪漫的月光偷偷學習一下？
原本深邃冷清的夜色一下子熱鬧起來，十五個人出來了八個。
託尼老師沒想到熱愛學習的人這麼多，愣了愣，隨後看向服部下葬和周可青，又愣上加愣，事情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你們怎麼穿著衣服？”
不僅穿著衣服，還穿得很整齊，頭髮沒亂，釦子也沒解，看不出絲毫激情碰撞的痕跡。
卡洛兒和王子越也發現了這點，迅速反應過來，在心頭大罵：“狗東西玩髒的！”
這兩個人根本就沒做，是故意在那搖帳篷嬌喘，釣他們的魚。
但凡他倆腦子一熱衝動一回，現在死的可能就是他們了。
服部下葬注意到兩人的目光，沒說什麼，只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回答託尼道：“怎麼，想看我們不穿衣服的樣子？”
“咳，沒有沒有。”託尼老師尬笑著否認，他可惹不起蒙德格爾，解釋道：“其實我是出來拉屎的，你們也是？”
不知道是天氣還冷還是這個藉口太冷，都沒人接他的話。
大家全站在各自帳篷門口對視。
集體爆狼了屬於是。
沒出來的人不一定不是狼，但出來的人一定是。
只有玩家才看得見死亡資訊，別說什麼拉屎，狗都不信。
顧清霜最先開口，揶揄道：“都沒睡呢？”
林夢瑤溫柔一笑：“想你想得睡不著。”
顧清霜眨眨眼：“是嗎？那你怎麼不來找我？海綿體我都準備好了。”
林夢瑤像個怕被辜負的小女人，抿唇道：“你都沒答應對我負責。”
眾人完全聽不懂兩人的對話。
這是在搞百合嗎？
實際上正在背後操作顧清霜的顧池也沒聽懂，他知道林夢瑤已經把顧清霜當成了他，但不清楚林夢瑤是誰，找他想幹什麼。
不過不重要。
現在首先要確認的是死的到底是誰。
小破遊只給了玩家ID，沒給角色名。
傑克等人也在清點人數。
林子安兄妹，周德榮一家、艾青以及奧克蕾安莉沒在。
“看樣子今晚大家都睡不著，不如把子安哥他們也叫起來？”卡洛兒道。
隨便找個藉口讓大家集合，誰死了一目瞭然。
傑克更是直接，乾脆把槍拿了出來，神色凝重：“我聞到了血腥味，不出意外應該有人死了，都小心點。”
“有人死了？”王子越大驚，接著又一臉憤怒：“敢在我們眼皮底下殺人，簡直無法無天！真以為到了地表就可以為所欲為？我王子越第一個不同意！”
“今晚我就要替天行道！”
說著，也掏出懷裡的手槍。
浮誇的演技加上玩家視野才有的資訊，王子越這幾句話可謂是破綻百出，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他這麼快走出帳篷已經爆狼，再多爆幾下也沒關係，掏槍更多是一種示威，表示他是有傢伙的。
原初模式，槍就是實力，射程之內皆是真理。
沒有人去拆穿他，之前各種不對付的眾人在這件事上有著高度的默契。
大家都忍著沒動刀子，你動了，不干你幹誰？
“吵什麼吵，煩不煩？”
這時，顧池從帳篷出來，揉著眼睛罵罵咧咧：“大半夜不睡覺，你們在賞輻嗎？”
眾人：“……”
輻也能賞？
林子安排除。
“發生什麼了？”林夢瑜也出來問道。
眾人注意到她還是睡在艾青的帳篷，和林子安一樣像是被他們吵醒，那麼——她都醒了，艾青呢？
奧克蕾安莉和周德榮一家也沒動靜。
服部下葬彷彿猜到什麼，喊道：“周德榮，出來！”
他的聲音很大。
今晚情況特殊，玩家不太可能睡覺，就算睡也是淺睡，這一嗓子足以把周德榮叫醒。
但他的聲音飄蕩在空落落的街道上，無人答應。
答案很明顯。
眾人眯起眼睛，一步一步逼近周德榮的帳篷。
下一秒。
“砰！”
一聲槍響突然從極近的距離傳來，劃破夜空。
林夢瑤、服部下葬和顧清霜都下意識側了個身，前兩者是融入骨子裡的戰鬥本能，顧清霜則純粹是觸發了緊急避險機制，服部下葬這下可以確定，顧清霜九成九是顧淵！
林夢瑤不像，她的女人味很足，那種山水般的溫柔是男人演不出來的，林夢瑤更有可能是卡捷琳娜。
至於奧克蕾安莉，她的目的似乎是殺顧淵，可顧淵世界排名第一，又是現實世界目前為止唯一的淨土開啟者，一般人巴結都來不及，誰會招惹他？
誰有那個實力去招惹他？
泡菜戰神？上天不公？還是亞特蘭蒂山大？
服部下葬暫時猜不到。
但不影響。
都可以殺。
“在廠房二樓！”
傑克辨認出槍聲的位置，大喊道。
廠房就在路邊，前幾天顧池和泡菜戰神私聊的那個。
但他光喊，腳下卻沒動。
要伸張正義的王子越也沒動。
開玩笑，兇手有槍，大家都是肉體凡胎，誰想衝在最前面當肉盾？
“一幫廢物，讓開！”
泡菜戰神不知何時從帳篷出來，掏出一個小可愛用力一扔，從窗戶扔進廠房二樓。
“嘭！”
火光一閃，劇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廠房被炸得搖搖欲墜，抖落無數碎石煙塵。
眾人一邊本能抱頭一邊暗罵。
狗東西居然還帶了手雷！
他們費盡心思才能搞到一把小手槍，人家直接上炸藥。
由此可見，平民角色和高管角色的資源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只能靠義體去儘量彌補。
現在就有個機會。
沒彈系統提示，說明人還沒炸死，這不快點上去搶人頭爆裝備？
“惡毒的女人，我要你給我德榮兄弟償命！”傑克大吼著衝進廠房，當真有種為手足摯友報仇雪恨的架勢，畢竟睡過同一個女人，勉強也算好哥們。
周可青等人怎會眼睜睜看著傑克撿便宜，尤其是王子越和卡洛兒，他們既沒義體也沒高管情人，就指著這波發家致富呢，哪肯讓傑克搶先？
眾人一湧而上，彷彿一隊執行任務的反恐精英，傑克衝到二樓，情況都沒看清就先開了幾槍，先把氣勢打出來，留三顆子彈以備不時之需。
可他們忽略了一個問題。
夜色這麼深，近距離開槍無論如何都會出現和手雷一樣的火光，而不僅僅是隻有槍聲。
等他們把炸得亂七八糟的二樓搜了一遍，才發現廠房里根本沒有別人，只有一部被炸翻蓋的手機。
“哈哈哈哈哈，笨比們，再見嘍！”
周德榮的大笑聲在廠房外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汽車的轟鳴。
眾人：“？”
死的不是周德榮？？
周可青跑到窗邊一看，周德榮已經帶著林濛，開著停在另一側的敞篷麵包衝了出去，留下一串在尾燈中朦朧翻滾的尾氣和灰塵。
再下樓去檢視周德榮一家的帳篷，死的人是林珍！
“草！”王子越破口大罵。
他們一直以為死的是周德榮，因為林濛不像玩家，從她手裡拿腦核晶片不一定非得殺人，就算殺了也不會有系統提示，再加上服部下葬喊了周德榮一聲周德榮沒答應，他們理所當然認為是林珍趁周德榮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偷襲得手，結果卻大錯特錯。
林珍是玩家沒錯，可林濛也是玩家！
否則周德榮沒必要帶著林濛一塊跑。
這兩個人是一起的，演了一出失足婦女痛哭流涕決意悔改的戲碼，把他們全騙了過去。
今晚又用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調虎離山騙了他們第二次。
腦核晶片+仿生肌體+光學義眼，一想到周德榮很可能會把三件義體全裝上，王子越就氣硬了。
拳頭硬了。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他和卡洛兒一件裝備沒有，周德榮卻有一套！
卡洛兒也氣得想罵人，對託尼道：“你幹嘛把車鑰匙給他？”
託尼摸出褲兜裡的鑰匙，大喊冤枉：“我沒給！”
周德榮是自己搞定了敞篷麵包的引擎。
這種簡單的偷車技巧其實還挺普遍的，很多拾荒者都會。
“我建議追上去！”王子越咬牙切齒地道，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或者說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等到周德榮把義體裝上，什麼都晚了。
“追不了。”林夢瑤不知真假地嘆了口氣。
追車當然要用車，可他們的卡車，拿電筒一照就知道不對，車身有著明顯的傾斜。
周德榮把他們卡車朝著廠房一側的前後兩個輪胎都給劃了。
而備胎只有一個，即使立刻去廢墟搜尋適配的輪胎或補胎，也要花很多時間。
等他們上路，人家都已經回到了基地。
“你們會補就補，我去搜！”王子越不信這個邪。
晚上天氣很冷，汽車跑不了太快，麵包車又是敞篷的，周德榮和林濛沒準會凍死在路上。
就算沒凍死，做義體改造手術也需要時間，他非得趕回去把這狗東西從手術檯上拽下來不可！
但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周德榮敢跑夜路，自然做足了準備。
再說了，他跑不動，林子安等人就跑得動嗎？
光是修車的功夫，就已經足夠他和大部隊拉開距離。
他註定將一人獨享三件義體。
大局已定！
檸檬丸子在副駕上被冷風吹得直哆嗦，但看著後視鏡逐漸消失的燈光，她還是要喊一句：“狗子，幹得漂亮！”
“激動什麼，正常操作罷了。”檸檬狗單手開車，很是臭屁。
小破遊為什麼這麼好玩？
除了收穫，還能帶給玩家生活中難以享受得到的欺詐爽感，沒有比戲耍全團更令人心情愉悅的事了。
顧池也這麼覺得。
真當他的晶片那麼好拿啊？
他沒和眾人一起痛罵周德榮老奸巨猾，而是瞅了眼手機裡的“藍鳥智控”軟體。
裡面有兩個頭像。
一個是顧清霜，另一個正在上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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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