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第、郝搖旗是親自來接王五的。
因為兩位老帥太急於見一見這個孤軍回援卻能接連大敗清軍,且還陣斬了滿洲副都統杜敏的年輕人。
從劉體純之子劉亨處得知其父殉國後,兩位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老夥計不禁掩面痛泣。
能不難過麼!
劉宗敏、劉芳亮、谷可成、賀錦、張鼎、劉希堯、辛思忠、李過、高一功
二十年抗清鬥爭,老闖營的大將們除了最近降清的馬騰雲、黨守素、塔天寶外,幾乎都戰死在了抗清戰場。
如今就剩袁宗第、郝搖旗,還有李過義子李來亨仍在堅守最後的抗清大旗。
風雨飄搖,家國皆亡,窮途末路,兄弟死別
任是心如鐵打的兩位老帥,也不禁潸然淚下。
既為逝去的戰友難過,也為今後的路迷茫。
他們已經在黃草坪困頓了兩月之久。
不是主動,而是被迫。
因為,他們打不破當面湖廣清軍的封鎖線。
絕望之境,橫空出世接連挫敗清軍的王五讓兩位老帥看到了希望。
此時此地,他們比任何人都需要勝利!
也需要生力軍的加入。
重病在身的監軍文臣洪育鰲聽說西線清軍大敗,韃子的一個副都統都叫殺了,竟激動的不顧隨從勸阻披衣來到戶外,死活非要同眾人一起去接西線的將士。
若不是袁宗第再三勸說,這位走路都要人扶的洪部院怕是真的能不顧病軀前去接人。
韓王和安東王那邊聽說西線打了勝仗後也是無比振奮,監軍太監潘應龍歡喜之餘焚香禱告,乞求上天千萬不要絕了大明朝297年的江山。
帶著眾人的囑託,袁宗第、郝搖旗親自來接應西線官兵。
雖說劉二虎自縊殉國讓人遺憾,但那也是命數,怪不得誰。
還好,劉二虎一雙兒女突了出來,要不然真就滿門壯烈,連個後人也沒了。
遠遠看到一面血紅大旗從林中出現,旗後跟著無數手執大刀的將士後,兩位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的老帥不禁動容
“末將王五參見袁帥、郝帥!”
在劉體純之子劉亨帶領下,王五見到了與李來亨、劉體純齊名的袁宗第、郝搖旗。
二人形象很是分明。
袁宗第一頭白髮,看起來快有六十歲。
郝搖旗則跟猛張飛似的長了一臉鬍鬚,看著四十不到的樣子。
實際上,袁宗第今年才48歲,而郝搖旗卻55歲了。
之所以年輕的袁宗第看著更老,實是因為當初李自成遇難訊息傳來,急得一夜白髮緣故。
郝搖旗看著年輕,則跟其身材魁梧、精力過人有關。
“搖旗”這個名字便來源於其當年是軍中大旗手。
明隆武帝曾賜郝搖旗名“永忠”,老順軍將領卻還是喜歡稱呼其為郝搖旗。
“好孩子!”
不等王五下禮,馬上的袁宗第已經翻身下馬,一把將單膝跪地的王五托住,硬是將王五扶了起來。
仔細打量王五後,袁宗第扭頭對已經下馬的郝搖旗笑道:“看到沒,這孩子長得比咱們俊多了。”
“比你俊,未見得有咱俊,咱老郝當年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後生!”
身如鐵塔般的郝搖旗“哈哈”上前就是一掌拍在王五肩膀上。
讓老帥意外的是,年紀輕輕的王五卻是紋絲未動。
這讓郝搖旗更是喜歡,忍不住誇了句:“好樣的,男子漢就得有把子勁,要不然哪砍得了韃子!”
王五雖面不改色,心下也是叫苦,因為他現在真是強撐著站在這。
剛才若不是硬挺了下,說不定就出醜了。
正要將西線情況向兩位老帥告知,袁宗第卻拉住他道:“不急,天大的事回去再說!”
王五當即點頭,讓田文、張天望等人率隊跟接應的人前往黃草坪。
自己則帶著啞巴和瞎子等人隨兩位老帥先行。
他隊伍中有幾匹繳獲的戰馬。
雖然馬術不精,短距離騎行還是可以的。
見王五還會騎馬,袁宗第和郝搖旗也是刮目相看。
老順軍赫赫有名的“三堵牆”騎兵,袁宗第同郝搖旗都帶過。
約兩柱香時間,王五跟著袁、郝一行抵達黃草坪。
此地原先應該是當地百姓聚居的村寨,規模並不大,因此不少袁、郝的部下都是在附近伐木搭建的棚屋居住。
環境嘛,肯定是髒亂差。
就是老木崆那邊也是如此。
沒辦法,明軍連衣服、食物都無法保障,又哪裡顧得上居住環境。
到得寨門口,便見一行人正在等侯。
王五不知那是什麼人,但想韓王朱璟溧、安東王朱盛蒗或許就在其中。
一直困惑他的定武帝之事,回頭需要跟袁宗第確認一下。
在寨門下馬,袁宗第示意王五跟在他後面。
王五看到人群中有自己的部下趙進忠和馬昌元他們,也看到了劉體純的女兒劉雲,但是站在中間的三個重要人物他並不識得。
因為,這三個重要人物並沒有穿表明身份的官服,都是著的便服。
其中一個讓王五多看了一眼。
這人面上無須,同周圍的人有點格格不入。
想到馬昌元所說,王五不禁懷疑這就是永曆派在郝部的監軍太監潘應龍。
正疑惑是不是時,袁宗第已然為他介紹起來。
被眾人簇擁的三位重要人物果然就是韓王朱璟溧、安東王朱盛蒗,以及監軍太監潘應龍。
王五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行禮。
“免禮!”
年近四旬的韓王朱璟溧一臉微笑著上下打量王五,邊上的安東王朱盛蒗亦是親切看著王五。
兩位明軍之中最後的宗室半點架子也沒有,看起來也像是兩位中年儒士,而不是為報家國之仇投入轟轟烈烈抗清鬥爭的王爺。
監軍太監潘應龍則是好奇打量王五,怕是想不明白這個年紀輕輕的荊州參將是怎麼創造連續擊敗清軍奇蹟的。
郝搖旗過來問洪部院情況。
韓王嘆了聲,說洪部院先前在戶外染了風寒發了高燒,郎中正在照顧著,這會是沒法過來的。
“可不能讓洪部院再折騰了,要不然出了事咱們可對不住人家。”
郝搖旗搖了搖頭,請眾人到議事廳說話。
王五自是跟去。
進入議事廳後便將自己斬殺田、鎖領殘部回援老木崆,又是如何透過假扮清軍獲取勝利的事情說了。沒說為何不在西線堅持,劉亨肯定將老木崆的情況跟他們說了。
“這招好,他李國英能冒充咱們,咱們憑什麼不能冒充他們!”
郝搖旗“嘿”了一聲,一掌拍在桌上,“他孃的,咱從前怎麼就沒想到用這招的!”
袁宗第笑著搖了搖頭:“這種辦法只能用一時,不能用一世。兵者雖是詭道,但終還是要堂堂正正對決的。所謂奇謀妙計,不過是用兵手段而矣,若依賴此道,反倒損了自家決死之心,自古可沒有偷機取巧能成大事的。”
王五聽後深以為然,在收服黨、塔舊部後,他就毅然帶頭割斷辮子。
不怕別的,就怕跟隨自己的部下過於依賴冒充敵人這種投機辦法,從而不敢與清軍正面交戰。
又將自己所帶隊伍情況簡單說了下。
連同隨劉亨先批轉移過來的,王五一共從西線帶回6000餘人。
能戰之兵近4000人。
繳獲的披甲、箭矢、火藥之類的武器數目還算可觀,就是沒有多少糧食。
這也是袁宗第、郝搖旗軍面臨的實際困難,現二人軍中可用糧草最多支撐數日。
因此接下來很自然談到突圍一事。
兩位老帥顯然同韓王、安東王、監軍潘太監商議過,結論也是劉體純之子劉亨同王五所言的突圍去興山去同虎帥李來亨合兵。
對此,王五沒有意見。
先前袁、郝殘部不足三千,兵甲缺的厲害,這才沒能打破湖廣綠營防線突出去。
現在有了王五帶來的四千生力軍,明軍自是要擰成一股繩再闖清軍封鎖線。
要麼生,要麼死。
沒別的路!
不用袁宗第開口,王五就起身向著兩位王爺、兩位老帥、潘監軍拜了下去,主動請纓道:“末將願領本部為大軍殺出一條血路,不成功,便成仁!”
“好孩子!”
袁宗第動容,上前拍了拍王五肩膀,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心中也是慚愧,他和老郝戰場廝殺三十年,沒想最後卻要個娃娃替他們賣命開路,說來真是難受的很。
“小子,別的話本帥就不跟你說了,就一句話,能衝出多少就衝出多少!哪怕就你一個人衝出去,你也別回頭管我們!”
郝搖旗性子比袁宗第大咧一些,說話間竟解下自己的佩刀扔給王五。
“拿著,這把刀是先帝生前所佩,後來小老虎將刀給了咱,可咱畢竟上了年紀,以後這刀就歸你!”
望著手中接過的李自成佩刀,王五內心自是波瀾壯闊。
兩位明室王爺早已習慣郝搖旗在他們面前稱李自成為先帝,彼此對視一眼,俱是無奈。
監軍潘太監只若未聽見,忽問王五道:“你在家排行老五?”
王五忙道:“回潘公公話,末將義父是原掌旅都尉王德順,連同末將在內義父共收得義子六人,因末將位居老五,所以人家就叫我王五。”
“沒有名字嗎?”
潘應龍有些奇怪。
王五搖了搖頭,真沒有。
安東王朱盛蒗問道:“伱義父何在?”
王五有些難過道:“永曆十年義父隨高帥入湖南時殉國。”
朱盛蒗又問王五其他兄弟都在不在。
王五坦言上面四位兄長皆殉國,下面尚有一個義弟在軍中。
並沒有說其四哥王四是投降後被殺。
朱盛蒗聽後點了點頭,視線看向韓王:“這孩子不錯,也是滿門忠烈,不過總不能王五王五的叫著,好歹這孩子斬了個韃子都統,以後得有個名號,不若請韓王給賜個名?”
“賜名?”
韓王朱璟溧怔了下,旋即哈哈一笑,對王五道:“當年隆武帝賜延平王鄭森國姓,又賜名成功,今日本王便效隆武帝例賜你名為耀武,好揚我大明軍威,驅逐滿洲胡虜,再造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