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聞令,立時上前,一把揪出黃子澄。
這番變故來得太快,頓時讓在場的文武百官,皆震驚不已。
今日是奉旨出來迎接儲君凱旋迴朝。
誰都以為,只是走一番禮節性的過場。
新軍立下如此大功,重賞肯定是必然的。
老朱對官員很摳,給他們定的俸祿是歷朝最低。
但賞賜立了戰功的大明將士,可是從來都毫不吝惜的。
要不然,怎麼讓將士們在前線拼命打仗呢?
文官們還想著聖人之言,要堅守個人理念和信仰。
大頭兵可不管那些。
這個時代也沒有後世那麼廣泛且深入的愛國主義教育。
大字不識的大頭兵,想的就是割人頭,立軍功,謀取榮華富貴。
打了勝仗,朝廷多多賞錢就對了。
以前每回戰後論功行賞,戶部尚書都要大大頭痛一番。
因為需要的銀錢開支太大。
但這次不一樣。
新軍只有五百人。
人人都給予重賞,整體上的開支也不算太大。
至於朱允熞,身為新軍統率,新軍又是他一手操辦,其功勞之大,自不待多言。
只不過,他是儲君,將來整個大明天下都是他的。
賞不賞的,也無所謂了。
唯一值得關注的一點,是他的儲君之位,從此再難以動搖。
但誰也沒有料到,朱允熞剛一回來,就下令將黃子澄拿下。
須知黃子澄不僅是大理寺卿,地位非同尋常。
而且,隱隱約約中,似已成朝廷文官之首。
在朝野之中,威望極高,許多官員都唯他馬首是瞻。
雖然太孫殿下與黃子澄之間的矛盾,已經被有心人敏銳察覺到。
但雙方終究沒有撕破臉皮。
在不少人看來,隨著朱允熞太孫之位的穩固,兩人之間的矛盾也會漸漸緩和,直至消彌於無形。
畢竟,他們的矛盾來源於朱允熞不是皇長孫,黃子澄不願擁他為儲君。
如今一切皆已塵埃落定。
朱允熞率新軍立下大功,儲君地位徹底穩固。
黃子澄也不可能再糾纏不清。
兩人之間的矛盾,自然不復存在。
太孫殿下將來還要依靠文官治國,能化干戈為玉帛,想必也是求之不得之事。
不止是官員這樣想,就連黃子澄自己也這般認為。
時至今日。
他終於認命了。
承認自己確實鬥不過朱允熞。
承認對方的能力,遠在他預料之上。
雖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就此認他當儲君。
之前在太子府中,朱允熞只是太子的兒子,而非皇子,隔著一層。
因而安排的老師,較之皇子要差一些。
如今他成了儲君,陛下卻一直沒有給他安排老師教導。
若是可能的話,自己或許可以謀得這份差事。
畢竟,在文官當中,黃子澄自認學問超群,聲望極高。
朱允熞雖然“頑劣”,所做所為皆堪稱驚世駭俗,獨立特行,與儒家禮法有諸多不合,但他的才華之高,能力之強,又遠超世人。
教這樣的弟子,讓朝中無數文臣怦然心動。
黃子澄也做著這樣的春秋大夢。
想著朱允熞已然得罪了武將勳貴,必不會再得罪自己。
化解從前的恩怨,輕而易舉。
但萬萬沒想到,對方一回來,就要將自己拿下?
“太孫殿下,下官犯了何罪,要被拿下?”黃子澄被抓住後,大聲質問道。
給嘉興知府許東江寫信的事,他自問不會被發現。
許東江只要不傻,那封信看過之後,就一定會銷燬。
何況,這次朱允熞凱旋歸來,也帶來了許東江,並沒有將其鎖拿,那就是沒有出事。
朱允熞冷哼了一聲,正待說話,下方的文武百官,已宛如炸鍋一般。
“太孫殿下,黃大人乃大理寺卿,朝中重臣,在儒林中聲望亦是極高,不知他究竟犯了何事?還請太孫殿下明示!”
“若黃大人當真作奸犯科,拿下理所應當。但罪狀未明,只恐天下人不服。”
“太孫殿下,黃大人有罪,也可待回朝啟奏陛下,交群臣公議,有司審判,何須在此時急著拿下?”
“今日得勝回朝,乃是天大的喜事,在此時拿人,恐怕不太好吧。”
“對啊!黃大人究竟犯了什麼罪,太孫殿下如此迫不急待,一見面就要拿人呢?”
……
百官們紛紛開口,質疑儲君,詢問黃子澄之罪,皆認為此時拿人不妥。
朱允熞的臉,漸漸沉了下去。
如果換了老朱,下令將黃子澄拿下,有一個官員敢出來質疑,詢問是什麼事嗎?
不會有!
因為誰都不敢!
就算要問,那也得等事後再說。
當場質問,這無疑是在挑釁皇權。
他們還是不將自己這個儲君看在眼裡啊!
此時,朱允炆亦跪在地上,拱手道:“太孫殿下,黃大人的為人,我是深知的,願為其作保。”
“若他真犯了什麼罪,太孫殿下不妨直言,公之於眾。”
“若無大罪,今日又是凱旋歸來的大喜日子,還望太孫殿下看在兄長我的薄面上,暫且放他一馬。”
“日後太孫殿下再想如何處置他,我必將其綁來,送給太孫殿下。”
他這番話,表面上聽起來,彬彬有禮,骨子裡卻是用心險惡。
自從西漢提出以“孝”治天下之後,孝便成為了封建禮教的核心。
二十四孝中的許多故事,在後人看來十分腦殘。
比如吃父母屎尿的、埋親生兒子的、主動喂蚊子的……
為了表現孝順,不惜自殘身體,虐殺親生骨肉。
如此變態的行為,卻被奉為圭臬。
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誰要是有任何不孝的表現,那就是千夫所指的大惡人了。
而孝順父母,恭敬兄長,又是連在一起的。
朱允熞雖是儲君,但朱允炆卻是他的兄長。
朱允炆這般求情,若朱允熞不答應,那便是不恭敬兄長。
若是答應,他皇太孫的威嚴,必然掃地。
對方既已出招,朱允熞當然也要應對,他極速換臉,笑道:“兄長何須如此?”
“來人,快將兄長扶起!”
幾名錦衣衛上前,直接將朱允炆拉了起來。
朱允熞目光轉而望向黃子澄,立即變臉,冷哼一聲,道:“還敢蠱惑衡王殿下,罪加一等。”
“將他打入錦衣衛詔獄,嚴加審問。”
朱允炆面色大變,他想再衝出去跪下求情,威逼朱允熞,卻被幾名錦衣衛緊緊按住。
其他官員還待開口求情質問,卻聽朱允熞的聲音淡淡響起。
“爾等想問孤,黃子澄所犯何事?要是孤偏不說呢?”
他聲音冷冽,殺氣已起。
在場文武百官,皆只覺身上一寒。
朱允熞當然可以讓許東江出來指證,也可以拿出密信,當眾公佈罪證。
但那樣做的話,他這個儲君的威嚴,就真的立不起來了。
鎖拿一個大臣,還要被逼著當眾公佈證據,此例一開,日後在朝堂上,他不管做什麼決定,官員都會質問,都要向官員們解釋清楚,讓他們滿意才行了。
儲君威嚴何在?
他又還如何監國理政?
朱允熞當然不會公佈。
“爾等是覺得,孤是任性胡來,不堪之人,所以質疑孤的決定?還是覺得自己才是大明江山的主人,孤這個儲君,也要向爾等稟報情況,聽爾等號令行事啊?”
此言一出,在場眾官員頓時一個個噤若寒蟬,跪在地上,不敢再出聲。
齊泰與黃子澄素來交好,此際心中更是緊張萬分。
他心中有所猜測,太孫絕不會無故拿人。
只怕是黃子澄寫信給許東江的事,東窗事發了。
“當日孤出城之時,正是在這裡,曹國公李景隆公然阻攔大軍行進,質疑孤的新軍不堪一戰,孤將其斬首示眾。”
“好啊,想不到孤今日回城,滿朝文武,又來質疑孤的決定了。”
“孤不得不懷疑,朝中是不是有什麼人在暗中結黨營私,衝著孤這個儲君來了。”
“黃子澄一案,孤倒是想好好查查,看看都有什麼人,在背後指使!”
黃子澄只是一個代表,一個推到前臺來的人物。
他要革新政治,帶領大明走進新時代,需要對抗的是整個封建禮教。
老朱可以用胡惟庸,李善長,藍玉等人為牌,打擊背後的淮西勳功集團。
他也可以借查黃子澄案為名,將反對他的人,都清掃一遍。
這些人今日的表現,正中他的下懷。
朱允熞說完之後,就不再看跪在地上的百官一眼,吩咐錦衣衛道:“將黃子澄枷號示眾,跟在孤的車駕後面,讓京師百姓們好好看看。”
隨即返回馬車車廂。
“進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