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驅趕著的牛羊馬群，戴著氈帽穿著或藍或紅厚厚長袍的黝黑男性，套著多層袍裙身上顏色眾多而豔麗的本地女子，各種各樣的玉米類食物，大量的白色建築和售賣皮革織品的商店看得芙蘭卡和簡娜的眼睛完全忙不過來，這也新鮮，那也有趣。
凜冽的寒風裡，芙蘭卡讓過一輛長毛牛拉的四輪木車，側頭對盧米安和簡娜道: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交流下風土人情啊。”
乾巴巴地走著有什麼意思?
盧米安沉默了一秒道:“我不瞭解。”
簡娜隨之湧起羞愧之情:“我也不瞭解。”
她就聽過法老王后的愛情傳說和冒險家們在雨林內發現寶藏的故事。
“呃…….”芙蘭卡揮了下右手道，“我瞭解得也不多。”
不多是多少?盧米安沒有追問，領著兩位同伴拐入了那家名為“高地秘藥”的商店。
穿著藍底金邊外套的因蒂斯老闆薩連特.恩派亞一眼就認出了盧米安，畢竟他無論髮色，還是長相，都令人印象深刻，而且，距離上次遇到還沒過去幾天。
薩連特打量了芙蘭卡和簡娜幾眼，對盧米安露出了熱情的笑容:“這次想要什麼?”
靈性消耗過大以至於有點頭疼的盧米安直截了當地說道:“真正的木乃伊骨灰，我要看到木乃伊!”
薩連特眼眸微動，沒問為什麼:“好，我帶你們去看。”
作為木乃伊骨灰的長期售賣者，他很清楚這玩意兒沒有提升那方面能力的作用，都是摻雜著一些真正有效的秘藥來賣，但既然對方沒問真正的木乃伊骨灰是否有用，那他也樂得不提。
再說，他懷疑這一男兩女是想直接買走一具木乃伊，轉售獲利，這可是大生意。
薩連特暫時關閉了商店的大門，領著盧米安、芙蘭卡和簡娜進入堆放普通草藥的後方倉庫，沿狹窄的樓梯一路往下，抵達了地下室的門口。
他回過身來，望著盧米安等人，確認般問道:“真的要看嗎?”
這不像是心虛，更接近提醒。
“當然。”盧米安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回答。
說話的同時，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下室的漆黑木門上。
那裡用陰綠和慘白混合起來的顏色勾勒出了幾個扭曲神秘的符號。
它們有的疑似簡化的骷髏腦袋，有的彷彿纏繞在一起的手臂和藤蔓，有的由一個個倒立的三角形組合而成。
圍繞這些符號，還有一條條同色的細線，它們向著四面八方延伸了出去，鑽入了牆壁、地面和天花板。
等薩連特拿出了一把黃金製成般的鑰匙，向前幾步，準備開門時，芙蘭卡壓著嗓音，對盧米安和簡娜道:“那些神秘學符號像是死亡領域的。”
“它們有什麼意義?”簡娜不懂就問。
芙蘭卡搖了搖頭:
“不知道，正常來說，這應該是某個儀式魔法的組成部分，但沒有力量源頭的儀式魔法不可能一直髮揮作用。
“據我所知，正神教會的大型教堂或多或少都有類似的佈置，而讓儀式魔法始終運轉的是每天去禱告的信徒們，他們每一個人單獨奉獻出去的精神和靈性都不多，但積累起來，也足夠了。”
“也許這裡有維持儀式魔法的力量。”盧米安笑了笑，對芙蘭卡道，“你應該高興，從這個角度看，這裡可能真的有木乃伊。”
芙蘭卡輕輕舒了口氣道:“這裡的假貨應該沒有特里爾那麼氾濫。”
她有點疑惑地問道:“你為什麼非得拉著我們來看真正的木乃伊?我可以直接占卜木乃伊骨灰是不是真的。”
“見識一下。”盧米安回答得理直氣壯。
不等芙蘭卡爆粗口，他又補充道:
“我直接要木乃伊骨灰，他大機率會給假的，到時候，你當場占卜出結果後，你說我是直接踹倒他的櫃子，還是揍他一頓呢?打打殺殺多不好啊。”
盧米安用上了奧蘿爾經常說的一句話。
當然，他沒有提的是，這也有三份契約帶來的負面影響:“膿腫斷手”讓他總想捏斷目標的脖子，“人臉螳螂”讓他比以往更痛恨那些汙衊無辜者的人類，盔甲幽影讓他時而有被生活囚禁，左闖右撞試圖突破束縛的衝動。
可能是得益於“愚者”先生的見證，也可能是“賄賂”帶來了收益，這三者的程度都相當輕微，屬於盧米安集中精神就能控制住的負面影響，但它們結合在一起，還是讓他偶爾會有隨性而為的想法
芙蘭卡和簡娜同時發出了不屑的聲音。
只有“獵人”才最愛打打殺殺!
這個時候，折騰了門鎖一陣時而左擰時而右旋的薩連特終於開啟了那扇描繪著神秘符號的漆黑木門。
盧米安隨即看到地下室的甬道內有一盞盞油燈，它們鑲嵌在牆上，似乎從未被熄滅。
染上了些許陰綠的火光輕輕搖晃，芙蘭卡等人跟著秘藥商店老闆薩連特進了門後的過道。
這裡明明有光照，卻給了他們一步步深入黑暗的錯覺。
本就寒冷的氣溫彷彿又驟降了好幾攝氏度。
薩連特往前走了七八米，越過了一扇扇緊閉的灰白石門，停在了過道中段的一個房間前。
這些石門和周圍的牆上都有類似於地下室入口處的符號。
薩連特推開了面前的石門，讓一處小型墓室呈現在了盧米安等人的眼前:
極有異域風情的金底彩色人形石棺正靜靜擺放在墓室的中間位置。
“這是一具五個世紀前的木乃伊。”薩連特一邊介紹，一邊靠攏石棺，將蓋子往下推開。
“他好像不怕我們直接搶走這裡的木乃伊啊……”盧米安小聲嘀咕了一句。
芙蘭卡低聲笑道:“可能只是單純瞧不起我們。”
簡娜沒有加入他們的交流，又好奇又害怕地將目光投向了金底石棺的內部。
那裡躺著一具纏繞黃褐色布條的屍體，它嘴巴微張，雙眼只剩幽幽的黑洞，體表似乎有曾經溢位的油脂殘留的痕跡。
身在異國他鄉，芙蘭卡沒多少顧忌，直接拿出一面鏡子，當著薩連特的面做起了占卜。
薩連特眸光微變，又迅速恢復了正常，像是已經見過太多次類似的事情。
沒多久，芙蘭卡那面鏡子內傳出了帶著水聲的蒼老嗓音:
“是真的木乃伊，但不是古代木乃伊。”
芙蘭卡猛地抬起腦袋，望向了秘藥商店的老闆薩連特。
薩連特頗為尷尬地笑了笑:
“我剛才撒了謊，這不是五個世紀前的木乃伊，實際上，兩週前，它才被製作出來，送到這裡，但不管怎麼樣，它都經歷了完整的、漫長的木乃伊製作流程，和那些古代木乃伊唯一的差別是放到墓室的時間還不夠久。”
兩週前才出爐的“古代”木乃伊?盧米安看著薩連特，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們狩獵活人，用來製作木乃伊?”
薩連特輕輕搖頭:
“沒那個必要，南大陸每天都死那麼多人，花點錢就能買到不少新鮮的屍體，僱人獵殺比這貴多了，自己動手的話，時間成本太高。”
他不自覺分析起了幾種方案的利弊。
聽完秘藥商店老闆的解釋，簡娜再看那具木乃伊就有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那是一個沒死去多少年的人。
而他的屍體被擺在這裡，當成貨物售賣。
雖然只有兩週歷史的木乃伊也能用，也是合格的輔助材料，但芙蘭卡肯定希望能拿到更好的。
她唏噓地從那具新鮮木乃伊的身上收回目光，詢問起薩連特:
“有更古老的木乃伊嗎?”
薩連特“呃”了幾秒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去年的行嗎?”
這是地下室內最“古老”的木乃伊了。
芙蘭卡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行。”
薩連特有點失望地領著三人，轉入了另外一處墓室。
他原本以為盧米安他們要買整整一具木乃伊回去，因此才帶他們看最為完好的那個，而現在看來，對方似乎只想要其中一部分。
去年的那具黃褐色木乃伊已非常殘缺，不僅沒有了軀幹以下的部位，就連胸腹位置都有一個個猙獰的空洞。
等芙蘭卡占卜確認過真假後，薩連特不像之前那麼熱情地問道:“需要多少?”
“50克。”芙蘭卡打算多儲備一點。
薩連特計算了一下道:
“500費爾金。”
芙蘭卡立刻付了錢，看著薩連特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個鐵錘和一把短刀，用開採礦石般的姿態連切帶割地砰砰砰將那具木乃伊的小半條手臂敲了下來。
簡娜看得呆住，於她而言，這委實有點血腥和殘暴。
她曾經旁觀過黑幫的火併，也親手殺過人，但從未見誰將人類的身體當成廉價貨物一樣對待。
芙蘭卡暗自嘆了口氣，強迫自己將種種情緒壓到了心底。
這就是超凡世界和魔藥體系的殘酷之處，但比起“恩賜”，這又顯得異常美好。
接過那小半條木乃伊手臂後，芙蘭卡帶著簡娜，沉默地走出了那處墓室，盧米安和薩連特並排跟在後面。
他們往回不到三米，甬道內那些煤油燈同時一縮，光芒黯淡到了極點。
薩連特愕然側頭，臉色陰晴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