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酒酒眉眼凝重,聽完宋鶴語的話她顯然沒有什麼反應。
但是周庭樾也明顯發現,她似乎更加不安了。
伸手過去,在卿酒酒的手背拍了拍,表示安撫:“之前是因為你不在,相信自己。”
“哦對,你不是人稱活華佗麼?不過他勒令朕不準在你面前提他的身體,但是朕猜你已經有點數了,怎麼樣?”
不怎麼樣。
卿酒酒抿唇:“我也沒見過這種蠱毒。”
她以為見著這個老柳,總有有些辦法,但是剛才宋鶴語的話打破了她的幻想。
老柳顯然是已經想過辦法了,但是也明顯,他同樣一籌莫展。
正想著,身後傳來腳步聲。
老柳哼哧的聲音傳來:“叩見陛下。”
嘴上是尊敬,神情不見得多誠懇,甚至禮都不打算見。
沈確沒有跟在身後。
察覺到卿酒酒的視線探向自己身後,老柳撇了個嘴:“睡著了,不放藥藥倒,老夫根本無法探查他體內的蠱。”
卿酒酒將身旁的凳子拉開:“老先生請坐。”
而後又命人添了碗筷上來。
這個架勢,有心要詢問和長聊了。
周庭樾放下筷子,看向宋鶴語:“吃飽了?”
“沒....”宋鶴語想留在這兒看熱鬧:“你要問老柳什麼,說不準朕知道的更清楚呢,你怎麼不問朕啊?”
卿酒酒回以一笑:“那陛下覺得我要問什麼?”
“比如沈確的身世什麼的,朕跟他怎麼認識的,認識的時候什麼樣,對你什麼時候起了歹心.....什麼的。”
她就愛看熱鬧,而且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沈確的熱鬧。
而且這段日子,沈確和卿酒酒之間的相處都要讓她樂死了。
一個拼命裝熟,一個拼命裝不熟。
卿酒酒手掌撐臉,依舊是那個笑容,看起來有點滲人:“是嗎,他是什麼人我沒興趣。”
“你吃飽了。”周庭樾直接奪下宋鶴語的筷子,在她還在為卿酒酒的話不甘心的時候,直接拖走了。
“.....”
為什麼大家不能一起商量?
到了前廳,宋鶴語才不甘心地嘟喃:“我就不信卿酒酒真不知道沈確是誰,怎麼你們一個兩個的全都沒有好奇心的?”
周庭樾放開她,冷哼:“好奇什麼,死人怎麼活過來的?”
*
飯廳裡只剩下兩個人。
老柳顯然一路舟車勞頓沒有吃過一頓好的,就著粗茶和飯菜狂掃了一頓。
卿酒酒的視線從長廊盡頭的屋門收回:“他要睡多久?”
“說不準,這傢伙就愛逞強,他體內那蠱蟲在我來之前已經多番作祟了,為了不叫人看出來,咬牙撐著吧。”
從上一次毒發到現在,已經接近半個月,意思是那個解藥即便是在沈確不發動內力的情況下,其實也撐不了半個月?
老柳吃飯中途抽空看了卿酒酒一眼:“他不顧阻攔非要來大周,就是為了你吧。”
“蠱毒是為了解他身上的另一種毒才放進去的吧,只是這種蠱畢竟是個需要不斷吞噬滋養的東西,會一直吞噬他體內遊走的陽氣,因此他總是渾身冰涼的。”
卿酒酒沒有回答老柳的問題,反而是雙目灼灼,看著他發問。
“是.....”老柳吃好了,放下筷子:“他這個身體是個天然的養蠱佳品,不然這個以蠱嗜毒的方法也行不通。”
“我知道,他從前服過,身體百毒不侵,至陽至純,所以這個蠱蟲會在他體內如此頑固。”
老柳訝異面前這個女娃兒,年齡看著不大,但是顯然懂的並不少。
幾乎一點就通,甚至比他想象的要了解的多。
“你既然都知道,還問老夫做什麼?”
老柳嗤了一聲,端起大茶杯狠狠灌了自己一口茶。
“我想知道他當時解毒進蠱的經過,事無鉅細,柳老應當也是對奇門遁甲之術研究出神,酒酒看得出他的身體對您來說也是棘手,那或許我能為您提供些思路呢?”
面前的女娃語氣自信篤定,可明明自己都還是個手上綁著紗布的傷患呢。
只是他的心理倒是被卿酒酒猜了個完全。
沈確的身體,沈確身上蠱毒,是他目前為止最為頭疼的事情。
他研究醫理一輩子,自認疑難雜症見了無數,可是目前沈確這是最棘手的一件。
放棄不甘心,繼續又受到阻礙。
老柳睨了卿酒酒一眼,開啟了話匣:“我見著他的時候,他不長這樣。”
這個當然,卿酒酒內心輕嗤。
要不是變了個完全,她也不會一開始一點疑心也沒有。
但是老柳的話恰恰也驗證了她的一點疑慮:沈確不是跟她一樣,魂魄換了個身體,而是實打實的,是一個身受過重創的人。
“老夫自詡是個鬼才,最喜歡將一個不人不鬼的‘人’,變回一個‘人’。宋丫頭顯然也知道,不然不會找我。”
當初的宋鶴語知道他不會拒絕,所以將渾身上下沒有一處還有人樣的沈確帶到了他面前。
“用面目狼藉來形容都是客氣,除了還能喘氣,當初的沈確不能說話,甚至你不知道他有沒有意識。”
“渾身都是被屍蟲咬成潰爛的傷口,其實那些不見天日的屍蟲,早就被瘴氣侵蝕,帶著千年的毒,不過又恰恰跟他百毒不侵的體質相悖,令他不會立刻死掉。”
卿酒酒握著手中的茶壺,本想給老柳倒茶,卻陷入失神裡。
渾身被咬噬的意思....是那些屍蟲本能要將他吃掉。
如果沒有人及時救他上來,那他就會被一點點吃掉皮肉,筋血,骨髓,最終變成的一個空空的骨架.....
但是這樣的死亡過程是漫長的,被吃掉的人會在疼痛中,感受到渾身針扎一樣的疼痛。
“.....可即便身體對屍毒有抵抗,他的皮肉經過那一番啃噬,活過來也只能面目全非。”
卿酒酒想到她曾經有一個戰友,出任務的時候遇上大爆炸,整個人燒成了四級。
卿酒酒見他的時候,除了眼睛,其餘的地方都是皺成一片,像怪物。
她不難想象當初的沈確是什麼模樣。
“我給他清皮肉的屍毒用了整整兩個月,可那時候他說他不能這麼活著。”
當然不可能,他那個人雖然從來對外表似乎不在乎,但是曾經活著,是五洲內萬人誇讚的俊秀。
他怎麼可能容忍自己如同一個怪物一般活著?
但是老柳的話沒有說完,他看了卿酒酒一眼:“說是會嚇著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