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宴倒靠回椅背上,睜著眸子望著頭頂的屋樑,許久才道:“不去了。”
明明知道她不屑於見自己,還去討什麼嫌?
沈默暗歎一聲,也不知道王爺要擰巴到什麼時候。
明明不是不想見,可偏偏要一手將局面弄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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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欣欣到海棠苑的時候,只看了卿酒酒一眼,滿臉苦澀。
只是短短几天而已,王妃這慘況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那跟鐵鏈的長度,甚至不足以支援卿酒酒走到門口。
“承安王他....是想活活將你困死在這兒嗎?”
卿酒酒苦笑:“他可能覺得跑不出去,我就能少氣他一點吧。”
“都是為了我爹,”鍾欣欣內疚道:“若不是我爹的事,你也不必冒險進宮一趟。”
其實跟鍾欣欣沒有關係。
純粹是季時宴的瘋病加重了而已。
不過她現在就算不被栓在床上,也沒有力氣往外走。
雖然年一過就立了春,但是她這副身子,倒像是已經徹底油盡燈枯,一丁點風都吹不得。
所以即便不綁著,她也未必會踏出去。
“有個好訊息。”鍾欣欣勉力笑了一下,從袖袋裡掏出一樣東西:“徐白回來了,鳳凰膽有眉目了。”
這是真的好訊息。
總算等到的好訊息。
“你說鳳凰膽裡有一味始終沒有被破譯的藥材,缺了它,藥不能成,解藥也不能成,這東西究竟是什麼?”
卿酒酒開啟信箋,發現徐白熟悉的字跡,卻只有兩個字呈現在上邊。
眼淚。
鍾欣欣湊過去看了一眼,卻也難得地呆住了:“眼淚?”
這麼簡單?
“眼淚豈不是隨處都有,找個人來哭.....”隨即她意識到什麼,微微皺起了眉:“下毒之人的眼淚?”
下毒之人....承安王。
他的淚....?
好像有些荒唐,誰曾經見季時宴哭過?
別說哭,他似乎連笑都不會。
可是當初要給卿酒酒下鳳凰膽,就必須要這一味藥引,缺了不可,他真哭了嗎?
別說是鍾欣欣,就連卿酒酒也沒有想到。
鍾欣欣愣愣地看著卿酒酒,她在王府的時間也不算短,這裡頭的事,她更是沒有少見。
季時宴是什麼樣的人?
強大,暴戾,偏執。
他對卿酒酒甚至也不曾有什麼好相待的時候,可是他卻又困著人,不讓她走。
退一萬步講,他對卿酒酒的情感,任何人都會說這是佔有慾作祟。
自古上位者,君王侯爵,哪有什麼真情意?
更何況季時宴跟卿酒酒,一開始他就是厭惡卿酒酒的那一方。
何來的情愛?
眼淚?鍾欣欣不信承安王會有眼淚。
他那種人,自私愛己,勝過別人千倍。
卿酒酒不信,她也不會信。
外頭是大晴天,陽光照了一些進屋裡。
冬天要過完了,從卿酒酒的床上看出去,可以看見院子外頭沒有消融的積雪。
院門口有一個融化了一半的雪人。
過年前的一段時間,海棠苑也算過過幾天平靜的日子。
有一日雲琅過來,謝雨難得有個大人的模樣,堆了這個雪人哄雲琅開心。
還霍霍了卿酒酒首飾盒裡的幾朵絨花。
卿酒酒目光挒過房簷,那裡再沒有一個神出鬼沒,經常將長頭髮倒垂下來的少年。
屋頂上也不再有一個盤著腿,用唾沫潤毛筆尖,一邊碎碎念一邊寫的少年。
王府好似恢復了一片平靜。
可就連小桃都能看出來,王妃除了偶爾將一堆草藥混在一起研究,已經變得越發沉默。
海棠苑有時候一整日也聽不見人聲。
就像是迅速的岑寂和消亡。
而令人意外的是,就連翠玉軒這些日子也安靜了不少。
小桃有一日憤憤不平:“我聽說宮宴那晚的事禁軍早就查出來了,就是有人算計了席越公子,又將他送到了宮裡,才釀成了那個大禍,可後來又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了,說明季時宴不追究了。
能讓季時宴不追究的,除了卿秀秀還能有誰?
“王爺未免太過分了些,但凡涉及側王妃,不論這簍子捅的多大,他都可以說不計較就不計較了。側王妃究竟是有天大的本事,難不成上輩子救了王爺全家不成?!”
這種程度的偏心,是個人看了都會罵一句。
可卿酒酒卻仿似未聞,捧著一本書看的入神。
“不過這次聽說席家生了大氣,他們家在宮裡向來說的上話,朝臣也有很多看不眼的,都求著王爺給個結果呢。”
小桃說了半天沒人理,看過去,才發現卿酒酒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她最近總是這樣,精神頭越來越不濟,沒有到時辰就總睏倦。
小桃嘆息一聲,給她掖了被角,將她被鎖住的那隻手蓋進了被子裡,又撲滅了她床邊的一盞燈。
正打算退出去,卻聽見門邊有動靜傳來。
一回頭,雲琅像個小耗子似的鑽進來,飛撲上卿酒酒的床,埋頭進裡面撒嬌。
“小世子,噓!”小桃比了個噤聲的姿勢:“王妃睡了,咱們不吵她,好嗎?”
雲琅這些日子總是這樣,經常會出現在海棠苑,甚至很多時候就在這兒歇下了。
他睜著咕嚕嚕的大眼睛,盯著卿酒酒的睡顏看了半晌,想動手去碰她的睫毛。
孃親總是愛睡覺,跟他以前一樣。
這讓他有點擔心。
可是手剛伸了一半,就被人握住了。
季時宴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地出現在殿內,嚇得小桃一個瑟縮。
這個人她卻是不敢攔,不過她對季時宴一向沒有好感,於是也公事公辦道:“王爺,王妃她歇下了,您看——”
您看您要不就去翠玉軒吧?
免得王妃醒來看到你還要不高興。
可剩下的話她又不敢說。
季時宴揮手讓她出去。
小桃不敢不從,出去前用盡勇氣,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季時宴在床頭坐下,雲琅見卿酒酒睡了,百無聊賴地爬到季時宴的懷裡窩著。
父子兩盯著睡著的卿酒酒看了半晌,誰也沒說話。
最後還是雲琅張口,他奶聲奶氣地誇:“睡美人。”
是睡美人。
即便睡著,那昏黃燭火照在卿酒酒的臉側,依然令人無法忽視的麗色。
可她已經瘦到顴骨清晰刺眼。
“她不吃飯嗎?”季時宴將下頜抵在雲琅的發頂,目不轉睛:“管家是不是剋扣她的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