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都是抖的,拿刀的手也不穩。
——誰也沒發現孟長安什麼時候出的手。
不僅是沈默,就連迦南臉色也一變:“孟長安?你想幹什麼?”
“我、我可以滿足你們的條件,上陽的城池,逼宮,都、都可以,但是我要孟九安的處置權。”
孟長安不太會武,他的武力在場中這幾個人裡都不夠看,誰都能將他的小命拿走。
可他卻用刀抵著迦南的脖子,讓她不要殺孟九安。
“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他從小到大給你添的堵不夠你恨的麼?你不殺他,但是若他現在不被綁著,可未必不會殺了你!”
迦南怒不可遏道。
孟長安被她吼的更哆嗦了:“我、我知道啊,可是他是我哥,就算我不喜歡他,厭惡他,可他還是我哥。”
有什麼辦法,他們身體裡流著一樣的血。
如果不是生在皇宮裡,或許他們也是兄友弟恭的兩兄弟。
要他看著孟九安在這兒被人殺死,他就是做不到。
說他傻他認了,說他蠢他也不覺得錯。
他就是蠢,這輩子沒有什麼大志向,還要在這裡跟隊友反目,只為了他那個從未將他放在眼裡的哥哥。
“你們不是抓了他目的就達到了嗎?用他來換兩國止戰,然後把他交給我,行不行?”
迦南看著他在雨裡流眼淚,這麼高的人,二十幾歲了,居然站在這裡哭。
她罵道:“真沒出息。”
孟長安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他小時候,我母后沒少為難過他,下毒,暗殺,什麼都用過,就當我欠他的。”
他是嫡子,長在皇后的庇護下,背後還有孫家。
可孟九安沒有,他在皇宮裡摸爬滾打,還要承受皇后的算計,他長成這樣的性子,父皇有責任,母后也有責任。
更何況——孟長安又看了一眼緊閉雙眼的謝時。
他才明白為什麼宮裡會有一個長得跟謝時很像的林溪。
為什麼他跟謝時說起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會僵住。
孟九安這人,從小到大活的這麼寡情,他看不起孟長安,沒有正經娶個妻子,對父皇也不算是親近。
幾乎冷心冷情。
但原來卻可以為了一個謝時,放下他手中的劍。
“沒出息就沒出息吧,”孟長安看向孟九安:“我只要他的處置權。”
良久,迦南將刀往地下一扔。
沈默收回眼神,朝手下使了個眼神:“可以先不殺,但是隻能等一切結束後,他才能是二殿下你的。”
孟九安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被押走之前倒是回了個頭,他最後一次望向謝時,而後垂下眸,自言自語一般:“只是睡著了吧,只是睡著了。”
有了個孟九安這個‘王’,戰役幾乎在三日內就走進了尾聲。
上陽掛上了投降的白旗。
上陽皇宮裡,幾乎也是一夜間,由莫迦和大周聯手,助力孟長安逼宮——
有孫家的加持,要奪取皇位幾乎不費力。
半個月後,孟長安作為新皇,來與大周談賠償條款。
大周由莫拜出面,將一張有著硃筆批劃的輿圖扔在了談判桌上,要了上陽二十座城。
從此,西北遼闊千里的地域,就全都收歸在了大周旗下。
雙方約定,二十年不戰。
此一戰幾乎可以被稱為規模最大,可結束也最快的一場戰役。
沒有數以萬計的人員死傷,折損的卻是兩國最大的主帥。
又被人稱為末境之戰。
歷史翻開新的篇章,上陽國又一次進入休養生息的平靜裡。
只是歷史畢竟宏觀,書寫歷史的人,日子卻還在繼續。
今年的天冷的似乎格外早。
十月,卿酒酒站在西北的初雪裡,對於又一次從萬人坑傳來的結果已經接受平常。
大週一代戰神,叱吒五洲近十年的承安王,終究在這場戰役中以身殉國。
只是死後連屍體都沒有被找到。
雖然西北軍一直抗拒承認主帥已死的事實,但是在萬人坑,不死也只會變成怪物。
下去的人只要多呆上一些時辰,回來個個都有中毒的症狀,甚至面板潰爛。
一遍遍的搜救無功後,似乎許多人也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卿酒酒站在收隊的營帳外,聽探子報完,她揮手讓他們下去了。
已經將近兩個月,她一直在想辦法找季時宴的訊息。
但是這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任憑多少人派出去,也傳不回半點訊息。
莫拜遠遠走來,就見卿酒酒單薄的身影站在天幕下,渾身沒有遮擋,被雪蓋了薄薄一層。
其實他看不懂這位承安王妃。
當年在燕京時,莫拜與她沒有過交集,只聽說季時宴那時候發瘋,將她折磨的比較慘。
後來離開了燕京,他就沒有再想起過這個人。
直到現在——季時宴拼了命要護住她,不惜放棄西北兵權,也不惜自己的命都不要。
但是卿酒酒到底怎麼想的,莫拜過了兩個月也沒有看明白。
說她恨季時宴吧,每日派出去找的人都是她仔細交代的。
連沈默都要放棄了,她卻全然無動於衷堅持著。
可要說她愛季時宴,也不見得。
畢竟從她醒來之後,莫拜也沒見她掉過眼淚。
還不如謝時的屍體運回來的時候,她傷心地把自己關在房內不吃不喝三天。
所以,她這麼不放棄,到底是為什麼?
確認季時宴死了嗎,還是憧憬他還活著?
莫拜想不通,出神間,卻是卿酒酒叫了他一聲:“莫將軍。”
回過神,見那副麗顏朝自己笑著,莫拜倉促地別開眼:“王妃在此淋雪,挨凍了是要受罪的。”
他走過去,將方才副將林柯塞給他的一個暖爐遞給了卿酒酒:“拿著吧,我一個大老爺們也不需要這個。”
暖爐還燙手,碰上的時候卿酒酒才發現自己的手確實冰涼的可怕。
“謝謝。”
“該落實的都已經談完了,城池的契約與上陽也簽完了吧?將軍接下來什麼打算?”
莫拜見她還是站在原地沒動,跟有受虐傾向似的,但又不好說什麼,於是同她站在一處,還擋在了風口上。
他望著面前遼闊的西北:“回朝吧。”
卿酒酒以為一切塵埃落定,但是看莫拜的眼神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西北的事,將軍打算怎麼與陛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