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炳坤看似隨口一說,可豎著的耳朵早已暴露了他的心思。
一聽那孩子的病還有的治,他嘴角微抽,臉上的表情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鍾毓夾香菜的空擋不著痕跡的瞅了他一眼,
宋炳坤立刻掩下心思,笑著倒了杯水放到鍾毓手邊。
“你媽做的這個烤魚是香辣的,好吃是好吃,就是有點辣,你多喝點水。”
鍾毓不挑食,酸甜苦辣鹹都能來一點,她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裡。
“這點辣不算什麼,我媽這菜做的完全可以自己開飯店當大廚了。”
周琴笑的一臉滿足,雖說酷暑難耐的夏天做飯受罪,可只要兒女愛吃,多累都覺值得。
見鍾毓吃的額頭上滿是汗,周琴趕忙把毛巾遞給她。
“擦擦汗再吃,你愛吃就天天過來吃飯,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
宋炳坤也連忙說道:“你媽說的對,你一個人在家也不好做飯,多了吃不掉少了沒法做,倒不如多走幾步路到這邊來了。”
宋美婷下意識想要說幾句風涼話,可剛開口就想起自己有求於人,又不得不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神色懨懨的扒著飯。
鍾毓挑了塊魚肚上的肉,放進她媽碗裡。
周琴是一吃魚就卡刺的體質,但魚肚子上都是大刺,很容易剔掉。
“媽你多吃點,這塊是沒有刺的,魚肉是優質蛋白,吃了對身體好。”
鍾毓這幾年在外求學,周琴說不惦記是假的。
本以為母女倆多少會變得生分些,卻不想女兒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悄變得懂事起來。
周琴吃著沒有刺的魚肉,心裡熨帖極了。
很久以前還有鍾國強為她挑魚刺,後來就沒人管了,現在又有女兒心疼她了。
周琴心情好,連說話的語氣都比以往溫柔:
“你別顧著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愛吃就多吃點,明天又要給病人做手術嗎?”
宋炳坤正愁不知如何開口呢,趁著這個機會說道:
“譚家那孩子這麼快就能手術嗎?得花不少錢吧?”
看在這魚是他釣回來的份上,自己吃的高興,倒也不介意透露一些。
“動手術前要先進行查體,沒有問題就可以進行手術了,至於醫藥費嘛,沒個兩三萬是打不住的。”
宋炳坤聽的嘖舌,這個時候兩三萬塊錢的購買力是很驚人的,畢竟物價低。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神色複雜道:“那小孩我也見過,胖嘟嘟的身體倍棒,他爺說除了耳朵有點缺陷,沒其他問題,他這手術得住院多久?”
鍾毓搖搖頭,先拿抹布擦擦手,然後才開口說道:
“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康復的情況也不一樣,說不準要住院多久,宋叔問這麼詳細是要做什麼嗎?”
周琴聞言立馬警惕起來,像是應激反應一樣,擱下筷子說道:
“你又要做什麼?譚家的孩子動手術,咱們買點水果去看望一下不就行了,你查東問西的幹嘛?”
也不怪周琴這麼激動,宋炳坤心是不壞,就是有時候愛認死理,認準了一件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宋炳坤臉上有些尷尬,他看了自己不成器的閨女一眼,左右也沒外人,索性把話說開。
“我這都是為了美婷,她看上譚士傑了,我想著阿毓又沒那心思,索性就成全她,給她幫幫忙探探訊息,她年齡不小了,士傑這孩子也挺好的,所以……”
周琴聽了可高興不起來,她閨女不要的也不該便宜宋美婷,她滿臉不悅,冷嘲熱諷道:
“上趕著不是買賣,人家看中的是阿毓,你們硬湊上去不掉價嗎?”
宋炳坤聽了很是尷尬,囁嚅著不知該怎麼說,畢竟這樣的事他也是第一次做。
宋美婷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她理直氣壯道:
“大清早亡了,戀愛自由,新時代女性有主動追求幸福的權利。”
周琴翻了一個白眼,語氣刻薄的說道:
“沒見過上趕著給人做後媽的,這樣追求幸福也不怕別人笑話……”
鍾毓看宋美婷臉色難看,在桌下輕輕踢了周琴一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說了。
周琴性格直爽,向來有一說一。
女兒這麼一碰,她也不好把話說的太難聽。
梗著脖子道:“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我這個當後媽的管不著,你要是心想事成了,以後過得是好是壞別回來抱怨,都跟我沒半毛錢關係。”
宋美婷提醒自己,她得求著鍾毓,壓著火氣道:
“琴姨放心,士傑哥哥品行端正官運亨通,跟他結婚錯不了,未來是好是壞我自己擔著,當後媽也不都跟您一樣的,我對人家視如己出,那孩子肯定也會真心敬重我。”
宋從春在一旁聽的翻白眼,朝鐘毓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乖塞~真是沒想到,她大姐不僅是戀愛腦,還有顆聖母心。
鍾毓完全能理解媽媽的意思,她雖然說話不好聽,可本意是在提醒宋美婷,也是想告訴她後媽不易做。
可被愛情衝昏腦袋的女人哪管的了那麼多,沒經過婚姻生活的洗禮,又怎麼能體會現實社會的殘酷?
但這一切跟她無關,她與宋家人沒有深仇大怨,也不想為他們過多操心。
周琴聽了宋美婷的話,就跟吃了屎一樣噁心。
宋炳坤是男人,他不能體會女人在婚姻中的弱勢地位受的苦。
他看向鍾毓,懇切的說道:
“阿毓,你姐姐不像你這麼能幹,她碰到個有出息的物件不容易,你要是方便就幫她一把。”
這父女倆自己要往火坑裡跳,誰也攔不住。
鍾毓做什麼要多管閒事呢,吃力不討好的事她不感興趣。
話又說回來,誰是誰的火坑還不一定呢。
總之,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鍾毓淡然一笑。
“我又不是不近人情,既然宋叔都發話了,那醫院這邊有什麼訊息我都會給你帶到,只有一樣,無論你要做什麼,不能影響我工作,也不要耽誤其他患者休息。”
宋炳坤連忙保證道:“美婷肯定不會在醫院亂來的,這個你放心,我敢打包票。”
宋美婷雖然不想跟鍾毓低頭,卻不得不僵笑著說道:
“我是去幫忙照顧瑞瑞的,怎麼會添亂呢,你放心吧!”
鍾毓裝作不情願的點點頭,“行吧,這事別往外說,影響不好。”
究竟是對鍾毓影響不好還是對宋美婷影響不好,她也沒明說,反正懂得都懂。
從宋家出來天都黑了,褪去了白天的燥熱,晚上小風悠悠的吹在臉上很是涼爽。
母子三人走在空曠的巷子裡,倒也不覺寂寞。
周琴挽著女兒的手臂,忍不住抱怨道:
“你就不該點頭答應這事,宋美婷不是個聰明的,萬一人家不樂意要她,在鬧出點不上臺面的醜事,連你都跟著丟臉,旁人可不管你倆有沒有血緣關係,只會指指點點說她是你姐姐。”
鍾毓好笑的搖搖頭,“讓別人說兩句又有什麼關係,我又不痛不癢,跟我關係親近的肯定知道怎麼回事。關係遠的我也不屑解釋,你就別瞎操心了,我吃不了虧。”
宋從春慢悠悠的跟在她倆身後,邊走邊嗑瓜子,倒是頗為贊同他姐的話。
知道他媽媽就是個愛操心的命,少不得開口勸兩句。
“我大姐那邊有我爸看著呢,我爸多精明,他想跟譚家結親,那就肯定不會讓我姐出岔子,哪用得著你擔心啊。”
周琴嘆了一口氣,“這結婚過日子哪是那麼簡單的,還偏不聽勸,老宋也是糊塗蛋,真要是成了,她被譚家欺負老宋都沒能耐給她上門撐腰。”
說完又看向女兒,少不得多提醒一句。
“你可別幹糊塗事,齊大非偶,那高門可不是好嫁的,你找物件只要男方品行端正,是個踏實過日子的就行,別好高騖遠。”
鍾毓扶額,話還沒說三兩句就牽扯到她身上。
估計下一句就是催婚了,恰好最後一班車過來了。
鍾毓逃也似的跑上車,慶幸自己躲過一大波語言攻擊。
周琴是年紀越大越覺得孤單,目送著女兒離去很是不捨。
她現在跟宋炳坤感情淡淡,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
他們又各自都在為兒女打算,現在唯有兒女在身邊她才感覺過得踏實。
周琴有輕微的夜盲,宋從春擔心她摔跤,貼心的牽著她手帶她朝家走。
昏黃的路燈照在母子倆身上,將兩人靠在一起的影子拉的老長……
鍾毓不好奇宋美婷的事,與她無關的人不用費心思量。
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患者身上,腦子裡想的也是手術的細節問題。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早餐就去醫院,穿上白大褂板凳還沒坐熱,譚士傑就帶著兒子過來了。
譚家老爺子老太太也跟著一起過來的,他們已經六十多歲了,看著就比宋炳坤大幾歲的樣子。
工作場合並不適合寒暄,鍾毓禮貌點個頭算是打招呼了。
小瑞瑞大概知道來醫院是要動手術的,整個人怯怯的躲在爸爸懷裡。
譚士傑聲音平靜的問道:“今天可以手術嗎?”
鍾毓搖搖頭,她朝小瑞瑞安撫的笑笑,然後才看向譚士傑。
“得先檢視他的身體狀況,才能確定能不能做手術。”
譚士傑點點頭,他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了。
“要查哪幾項?”
為了讓他安心,鍾毓溫和解釋道:
“先看他乳突區的面板情況和營養髮育狀況再說。”
隨後笑著朝小瑞瑞招手,她本就年輕面嫩,長得又格外好看,笑起來明豔大方有親和力。
小瑞瑞還記得她,雖然看她穿著白大褂有點嚇人,卻還是慢吞吞的朝她走去。
鍾毓蹲下將他抱進懷裡,小胖墩確實很有分量,抱在手上沉甸甸的。
她這並不是討好病人,而是在建立良好的信任感。
每個醫師對待自己的病人都是耐心十足的,鍾醫師也不例外。
患者全心全意的信任可以讓手術更順利的完成,鍾毓抱走小瑞瑞去完善術前基本檢查。
雖然檢查專案多,小傢伙卻非常配合,聽話乖巧的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