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蘇杭期末考試這幾天的感覺,那就是……
恍惚!
不僅答題時恍惚,每次答完了卷子,蘇杭也經常給人一種好像沒有走出來的感覺。
呆呆怔怔,老神在在。
不只是張溢、甘欣或者坐在他附近的陶暖瓷發現了蘇杭的這種狀態,周圍同班乃至鄰班的一些同學也都一眼可見。
在其他人看來,蘇杭這顯然是沒考好的表現。
再想到某人考試前的各種風頭,一些人的幸災樂禍甚至都不掩飾。
還有被分在教室內答題本不會經過戶外考場的譚曉磊,連續兩天中午,都有意無意地跑來教學樓東邊繞一下才去食堂,名義是與相熟同學碰頭,還連瞥某人一眼都沒有,但實際上,大家都明白怎麼回事。
就是在故意膈應人。
雖然沒幾個人喜歡譚曉磊,但不少人也同樣覺得,蘇杭這是之前蹦躂太歡,一到考試,要見真章了,砰的一下,高空墜落,七葷八素。
蘇杭對此沒作解釋。
不過,當然也不是外人想像那樣,沒考好之類。
蘇杭只是覺得,不太真實。
就說上午的英語考試。
以往考英語,蘇杭答題時的感覺,往往是混沌的,很多時候都是憑著感覺走,不知道某段語法究竟為何,不知道某個單詞是否要用,只是大概覺得應該如此,那就如此了。
因此,曾經蘇杭的高中英語成績,和語文差不多,日常都是100分上下,不溫不火。
然而,這一次,一切卻都是那麼清晰。
選擇題,該選哪個,不該選哪個,腦海裡都能冒出明確的理由。
填空題,該如何拼寫,該如何組詞,涉及的知識點也一清二楚。
還有閱讀理解,一篇英語文章,從頭讀到尾,感覺竟然和之前語文考試的閱讀理解差不多,沒什麼障礙,於是,之後的題目,可以想見。
夏日中午的樹蔭下,英語試卷收走,蘇杭今天依舊沒有立刻起身,一如前兩日那般呆坐。
耳邊傳來聲音:“蘇杭,蘇杭……”
蘇杭這才回過神。
循聲看向右邊,是陶暖瓷,身旁還站著兩個女孩,一邊是同樣短髮的扈月,另一邊女孩身材嬌小,一雙嫵媚的月牙眼,穿領口帶蝴蝶結的深紅色復古風長裙,整個河元小城都很少見的款式,正表情探究地望向自己。
再看另一邊,張溢不知何時到來,神色擔憂。
另外,露天考場上的其他人正在散去,不少同學也看向自己這邊。
見蘇杭東看西看地不說話,今天又換回了簡單T恤和牛仔褲的陶暖瓷語帶關切地問道:“蘇杭,你這兩天,到底怎麼了啊?”
“沒什麼,”蘇杭終於開口,搖頭,想想又道:“我就是覺得……嗯,最近有些累。”
實在不知道怎麼說。
而且,畢竟考試結果沒出來,還是不確定。
“不用急,高中還有兩年呢,”陶暖瓷勸了句,轉而道:“走吧,我們一起去吃飯,高一最後一頓飯了,你請客,怎麼樣?”
若是其他人聽到校花這麼說,打腫了臉也要充一回胖子。
蘇杭前天拿到的二十塊錢才花了一點,只是一頓校園午餐,真請也請得起,但他知道家裡的錢是怎麼來的,不敢裝這個胖子,厚臉皮道:“咱們班你才是大款啊,你請才對。”
這話出口,扈月嘴巴微張,抬手拍了下額頭。
嬌小女孩瞪大了月牙眼。
張溢很想扭頭就走。
我怎麼有這麼個兄弟啊,太丟人了。
“好啊,這次我請,”陶暖瓷卻不介意,笑盈盈的,還補充道:“等你……什麼時候,再回請我們。”
丫頭如果不給人灌雞湯,情商還是很高的。
蘇杭跟著點頭:“好啊。”
於是起身。
大家一起轉向高一教學樓前。
蘇杭和陶暖瓷走在中間,張溢幾個跟隨兩邊。
陶暖瓷不忘介紹月牙眼的嬌小女孩:“對了,這是曹婉婉。和你跟張溢一樣,我們也從小一起長大。”
曹婉婉還沒從剛剛某人竟然開口讓女孩請客的震驚中回過神,帶著不怎麼掩飾的嫌棄,只是朝蘇杭點了下頭。
蘇杭假裝沒感受到對方的嫌棄,笑著招呼:“你好。”
路過教學樓的樓梯口,陶暖瓷又想起來,問蘇杭道:“要不要喊上甘欣啊,你知道她在哪個考場嗎,還是提前去食堂了?”
蘇杭搖頭:“不用了。”
記得曾經甘欣也提過,高中時,還是太窮緣故,午餐都是自己帶飯。
經常饅頭加鹹菜。
這些日子,雖然一起上下學,中午吃飯時,為了照顧甘欣的自尊,蘇杭都假裝想不起來,沒有去喊某個女孩一起。張溢提起一次,他也主動略過。
蘇杭這麼說,不等陶暖瓷開口,另一邊與甘欣同班的曹婉婉卻道:“我去喊她吧,她應該在班裡。”
嬌小女孩很熱心的樣子,說著就已經轉上樓前臺階。
八班在二樓東邊,並不遠,幾人也就停下等待。
很快,兩個姑娘從樓梯上走下,身高上,一高一矮,挺懸殊,不過,氣質上,卻好像一個富家小姐帶著自家丫鬟。
結果是,本不該有那麼多人情世故的少年世界,因為一頓午餐,這天的食堂裡,圈裡圈外的很多人都看到了明顯的人情世故。
蘇杭也沒說什麼,只是在午飯後,親自送甘欣返回八班教室,還賴著不走,笑說沒吃飽,讓女孩掏出鋁製飯盒裡的午飯,又吃了半個饅頭。
甘欣今天帶了自家醃製的糖蒜,其實挺好吃的。
過了一點鐘才返回樓下考場。
坐下剛要翻書,發現陶暖瓷回頭看過來,小表情裡有歉意,還帶著淺淺的幽怨,蘇杭稍微猶豫,起身走過去,坐在暫時空著的陶暖瓷前面,面向女孩:“還要再謝謝你的午餐。”
陶暖瓷拎起一旁的書包,掏啊掏,又掏出一盒巧克力,不過是拆開的,取了一顆遞給蘇杭,看他剝開吃著,小小猶豫,還是道:“婉婉……她個子小嘛,雖然我們倆一樣大,但我一隻當她是我妹妹的。”
“不說這個了。”
“嗯,”陶暖瓷點頭,果然不再說起,想了下,轉而道:“你真不用有壓力,接下來兩年,多用心,肯定能考上好大學。”
蘇杭應了下,說道:“高一一覺醒來,能遇見你,感覺還挺幸運的,謝謝。”
“該我謝你呢,”陶暖瓷感覺蘇杭話語有些不對,也不深究,說道:“化肥廠的事情,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們家真要倒黴了。”
“總之,”蘇杭主動又從盒子裡拿了一顆巧克力,想起一個玩笑:“下輩子當牛做馬……”
巧克力盒子距離胸前有些近,男孩伸手過來,陶暖瓷身子沒動,卻小小縮了下脖子,聞言笑道:“這麼誇張啊。”
“我是說,”蘇杭一本正經地補充下半句:“……我割草餵你。”
陶暖瓷轉了下腦瓜,反應過來,抬手就要搶回自己的巧克力:“拿來,不給你吃了。”
蘇杭沒防備,一下就被搶了回去。
場面尷尬。
陶暖瓷頓了頓,又遞回來:“給。”
蘇杭不接,張了張嘴:“啊……”
“你過分了呀。”
陶暖瓷感覺臉蛋有些熱,明知周圍一群人看著,鬼使神差地,還是剝開了糖紙,把巧克力塞到某個傢伙嘴裡。
見他吃得津津有味,陶暖瓷不敢看周圍帶著驚訝的吸氣聲,瞪著漂亮眸子,很沒殺傷力地威脅道:“你真要小心你的腿了,我爸爸不是開玩笑的。”
蘇杭吃掉巧克力,欣賞著面前姑娘白皙的精緻臉龐,認真說道:“就當是高中歲月一道美好的漣漪吧,將來回憶往事,如果短暫青春裡連一點波瀾都沒有,那該多遺憾。”
記得曾經,陶暖瓷高二讀了文科。
九六年化肥廠那次事故後,很快轉了學,緊跟著又出國,之後就再沒聽過對方訊息。
這一次,就算曾經九六年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等女孩高二讀了文科,再遇的機會也不會太多。
蘇杭說完,留下還在品味他最後話語的陶暖瓷,起身轉回了自己的位置。
還想起母親前天的話。
確實不攀最好。
差距太大,就像剛剛一頓小小的午餐,強行湊一起,將來,兩人都會太累。
下午兩點鐘。
最後兩科考試開始,一場地理,一場生物。
蘇杭依舊是某種清明到不真實的古怪狀態,各自90分鐘的兩場考試,他都只用了一個小時左右就已經搞定。
不過,也還是沒有提前交卷。
如此到下午的5點30分,生物考試結束,收完卷子,大家一起將桌椅搬回教室,班主任孟文康過來交代後續。
接下來是三天假期
三天之後,也就是下週一,9月3日,再來學校,開會,公佈成績,同時確定暑假安排並提前申報高二的文理分科。
班主任交代完,大家離開學校。
回到家,時間已經是下午的六點多鐘,進入熟悉的小院,看到再次從廚房迎出來的母親,過去半月時間積累的疲憊終於一股腦湧了出來。
說了句晚飯就不吃了,明天早上也別喊自己,蘇杭丟下書包,來到二樓自己屋子,撲上床,很快陷入黑沉無夢的深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