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走出來後,面色帶著一絲沉重和一絲輕鬆。
面對朱允熞的詢問。
很快回複道:“殿下,我等診斷了一番,陛下暫時並無大礙,只是心神似乎過度勞累。”
“身體又極為虛弱。”
“再加之感染了風寒,這才突然之間暈倒了過去。”
“過一會兒便會慢慢醒來。”
“之後再輔以藥物治療,將風寒去除即可,但……”
說到此處,太醫的語氣明顯頓了一下。
好半晌之後。
方才低聲說道;“但按照陛下現在的身體情況來看,只怕是雪上加霜。”
“以前所做的那些療養,已經不太管用。”
“也就是說……”
朱允熞見太醫吞吞吐吐的,知道是在場的人實在是太多,於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錦衣衛指揮使宋忠。
宋忠立刻識相的將其餘人等趕了出去。
待周圍只有朱允熞和周王朱橚後,太醫方才如釋重負的說道;“也就是說,陛下已經時日無多了。”
“按照最好的情況來估計。”
“也撐不過三年!”
太醫如實將老朱的情況說了出來,並且三年的時間也是太醫往最好的情況說去。
若是情況不好。
只怕一年左右,老朱的身體就要撐不住了!
而事實上。
老朱也正是在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間逝世的!
聽到這個訊息。
朱允熞一時間難免感覺不能接受,自己之所以要修建這所大明醫院,無非也是希望給老朱延壽,同時造福所有的大明百姓。
可現在……老朱的情況卻是沒有多少好轉。
也無非就是洪武三十一年和三十三年薨的問題。
指望老朱活到八十,乃至九十的希望,一下子破滅!這種感覺,著實讓朱允熞覺得有些難受!
自己終究還是難以扭轉這等生老病死的事情。
人力,終究還是難以違抗天命……
“孤知道了,你下去吧,好生照顧好皇爺爺。”
朱允熞揮揮手,將太醫打發走。
隨後。
有些無力的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明明今日是朱允熞生平中最為開心的一天,鄭和出海歸來,環球航行成功。
這對朱允熞的意義是無上的,代表著他真正扭轉了大明原本的命運。
更是改變了整個漢人的命運。
可突然之間,老朱的病倒,卻給這一切蒙上了一層陰影。
朱允熞這才明白,自己能夠改變的東西,其實很有限,對於老朱的命運,他其實根本無能為力。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尤其是對於已經習慣身處高位,對一切都可以掌控的朱允熞來說,更是難以接受。
而對於太醫的說法。
周王朱橚一時間也難以接受,對於老朱,儘管周王朱橚並沒有太長時間接觸,但始終老朱還是他的親生父親,彼此之間的親情根本無法斬斷。
更何況,在這個時代,尤其強調孝道。
周王朱橚再怎麼說也是老朱的兒子,肯定是有感情的。
“五叔。”
“這件事情,我希望你切莫要告訴別人。”
沉默許久之後。
朱允熞終於開口道:“正如你所說,若是其他人知道了皇爺爺身體支撐不住的訊息,必然會其不該有的心思。”
“我倒是不懼這些風雨。”
“可這最後的時間,我希望能好好陪皇爺爺走完這最後一程。”
“不想去理會這些陰暗小人的詭譎陰謀。”
朱允熞知道,自己的時間還長,能夠應付這些人的機會也還有很多。
可老朱還能存在的日子,卻就只剩下這最後一截。
若是用老朱的死作為誘餌去引誘這些人出手,朱允熞自問自己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反而陪老朱走完這最後一程。
才是朱允熞真正想要做的事情,遠勝於將這些人給揪出來!
周王朱橚聽後。
也是十分嚴肅的說道:“還請太孫殿下放心。”
“我周王朱橚,雖然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君子,可卻也不是能將自己老爹的生死也不重視的小人!”
“這個訊息,我一定是不會將其透露出去的!”
“就算是其他藩王追問,本王也一定不會說出去!若是當真說出去了,太孫殿下就算是要殺要剮,本王也一定不反抗!”
周王朱橚自然不會將這個訊息說出去。
他雖然和其他藩王之間的關係不錯,但這可是關係到老朱的大事!
別說可能真正惹怒朱允熞。
就算是不會惹怒朱允熞,他也絕對是會守口如瓶的!
聽到周王朱橚的保證。
朱允熞這才放心下來,重新露出笑容,恢復了從容和淡定,說道:“很好,表現得輕鬆些。”
“就說皇爺爺不慎感染了風寒。”
“沒什麼大礙。”
“還得囑咐這群太醫,不能讓這些人把訊息透露出去。”
“先穩定人心再說。”
周王朱橚聞言,當即前去找到那些太醫。
而朱允熞則是轉身走了出去。
走廊外面,有錦衣衛把守,沒有任何人能夠過來,而在錦衣衛把守的走廊之外,則是一個個嚴肅以待的朝中大臣!
吏部尚書楊士奇!
戶部尚書夏原吉!
禮部尚書詹微!
出海司主管翟善!
海軍最高統帥鄭和!
涼國公藍玉!
燕王朱棣!
除此之外,還有馮勝、楊榮、朱榑等人。
個個都是國之重臣,朝中棟樑乃至皇室藩王!而這些人,此刻都在此默默等候著!神情前所未有的專注!
畢竟此刻。
說不定便是新舊交替的時候!
舊皇薨,新皇立!
這將是大明開國三十年以來,或許最為緊張的時刻!也將是未來可預見的幾十年之內,最為重要的時刻!
萬一老朱真的不行了。
那麼第一時間確保朱允熞登上皇位,將會是最重要的事情!
沒有任何一件事比這個更重要!
錦衣衛們此刻也是將一雙眼睛瞪到了最大,精神前所未有的緊繃,保證能撲殺所有可能出現的威脅!
當這些人看到朱允熞走出來的時候。
紛紛不由將目光放到了朱允熞身上,神情緊張。
但朱允熞卻只是笑了笑。
說道:“都這麼緊張幹什麼?”
“放心吧,皇爺爺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感染了風寒而已,等一會兒便會慢慢甦醒過來。”
“不是什麼大事。”
眾人見朱允熞神色輕鬆,原本懸著的心,也一下子放了下來。
只是。
在場的眾人每一個都是人精,不可能完全因為朱允熞的一句話就放鬆了下來,畢竟說不定,朱允熞並沒有說真話。
不少人都可以篤定。
就算有一天老朱真的馬上就要不行了,朱允熞一樣可以笑著說出這句話!
畢竟在他們眼前之人。
可是太孫殿下!乃是妖孽到了極點的人物!
不過眼見太孫殿下接下來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自己的心腹也沒有任何暗示,眾人才紛紛安心下來。
新舊交替,歷來都是最為危險的時刻。
更何況如今太孫殿下年紀不大,而一眾藩王更是在周圍環伺。
在場的眾人不少都是朱允熞的心腹,自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只要朱允熞一句話,他們就能衝在力保朱允熞登基的最前線!
為朱允熞絞殺一切可能威脅到朱允熞登基之人!
好在。
這樣的情況並沒有出現。
很快。
老朱在太醫的照料之下,也醒轉了過來,當聽到這個訊息,眾人才徹底恢復平靜,不再保持緊繃的狀態。
同時,心底不由泛起一絲喜悅。
畢竟對於太孫黨來說,現在只要老朱能往後拖上一天,那麼他們就佔據了一天的優勢。
最好是能再往後拖個五年,乃至十年的時間。
到時候。
朱允熞也已經二十左右的年紀,說不定子嗣都有了,並且監國十年左右,威望幾乎同皇帝無異。
繼位登基,也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根本不敢有人跳出來找死!
更不會有人動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爾等都出去吧。”
“孤要單獨和皇爺爺說幾句話。”
朱允熞擺手,屏退左右。
老朱才剛剛甦醒,並不適宜見太多的人,只是讓他們看一眼就可以了。
待眾人退去。
朱允熞這才卸下所有偽裝。
臉上帶著一絲陰鬱。
醒來之後的老朱自然看出來了朱允熞的難過,寬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熞兒伱不必為咱擔憂。”
“咱自己的身體,其實咱自己心裡清楚的很,的確是撐不了太長的時間了。”
“太醫是怎麼說的?”
“熞兒你可得如實的和咱說,不必擔心咱接受不了。”
老朱倒是十分豁達。
臉上沒有絲毫難過,反而頗為平靜,甚至還有一絲開心。
老朱對自己的身體也有一個大致上的判斷。
至少還能再撐上個兩年。
再等兩年之後,想必朱允熞繼位的難度,又要少上那麼一大截,這如何能不是個開心的事?
老朱對於自己的生死。
其實已經沒有那麼關心了,開局只有一個碗,最後能打下江山,自己當皇帝,還有什麼不滿?
只不過,心底唯有幾個遺憾。
還沒有完成。
“皇爺爺,太醫說,您的身體,大概還能撐三年左右。”
朱允熞並沒有撒謊騙老朱。
因為他知道,老朱並不是一個無法接受死亡的人。
反而不如將實情說出來,若是老朱還有什麼遺憾和願望,這最後的時間,還可以去完成。
這對老朱也好。
“三年?”
“哈哈哈,看來咱還是賺了啊!”
“咳咳咳!”
老朱突然之間大笑,卻牽動了虛弱的身體,不由得咳嗽起來。
等緩過來之後。
才笑著說道:“咱還以為自己最多能活一兩年呢,這三年,可不就是咱賺了嗎?”
“這是從閻王爺手中奪回來的時間啊!”
老朱的豁達,讓朱允熞心中的陰鬱一下子淡去了許多。
畢竟這都是註定之事。
而現在來看,自己修建的醫院也並非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最起碼,或許老朱能夠比原本活得更久一些。
至少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這個坎應該是能過了。
這便是喜事一樁。
所以不應該難過,反而應該開心才是。
這未來的大明,始終只能是自己一個人獨自支撐,萬萬不可太過依賴老朱!
朱允熞心中如此警醒著自己。
“只是啊……”眼見朱允熞的心情好轉,老朱的神情卻轉為遺憾。
長嘆一聲,說道:“咱心中原本是沒什麼遺憾的。”
“大明有你來掌舵,咱心裡可謂是一百個放心,只是現在你將大明發展得如此之好。”
“倒是讓咱心中又生出了不少遺憾。”
“心中仍然有三個願望未了。”
“可惜,咱怕是看不到了……”
老朱原本的確是沒有遺憾的,在太子朱標死後,能夠第一時間找到合適的繼位人。
便已經讓老朱感到開心。
而且朱允熞的表現,也讓老朱感到由衷的欣慰。
可奈何,就是朱允熞表現的太好了!
如今的大明可謂是日新月異,幾乎每一天都在出現著新的變化!
而這些變化,都讓老朱感覺到無比的新奇和震撼。
原來世界還可以是這樣!
特別是在上次參觀完金陵十八坊之後,老朱更是被如今大明的前沿科技所震撼。
可惜的是,這些東西都遠遠沒有達到可以使用的地步。
老朱就已經時不我待了。
時間,站在了朱允熞這一邊,但卻沒能站在老朱這一邊!
“皇爺爺請說。”
“無論是何等願望,孫兒都一定幫您實現!”
“絕不會讓皇爺爺還有任何遺憾!”
朱允熞神色堅定。
臉上泛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但對面的老朱卻是神秘的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而是說道:“哈哈哈。”
“熞兒你有這份心便是好的了,但這些願望卻太難實現。”
“咱不想要你為了咱大費周章。”
“就算要說。”
“也等咱病好了再說吧。”
說完。
老朱便不再說話。
而是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朱允熞見狀,也倍感無奈。
只好轉身出去,準備面臨朝中的文武百官,方才只是見了一些重要的大臣和藩王。
更多的文武百官還在外面等著呢。
朱允熞當然要見一見。
否則這些人不知道心裡還會想著些什麼。
同時,朱允熞也打算親理一下朝政。
好幫老朱,完成這最後的三個願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