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離去的朱允熞卻並不知道這些。
反而滿心皆是鬥志,誓要和老朱鬥上一場,心中再無半點懼意,哪怕對手的老朱。
他也要較量一番!
……
離了皇宮,朱允熞一路直奔至金陵十八坊。
找到正在技術研究與製造局的徐妙錦,自從老朱回京以來,他一直都恪守本分,沒有去找自己任何一個心腹手下。
就是為了避嫌。
但現在朱允熞也想通了,既然要和老朱鬥上一鬥,那麼就自然少不了諸多助力。
當然。
朱允熞自然沒有什麼大逆不道的想法。
而是想要向老朱展示,心學的優越性!
朱允熞找到徐妙錦,向她要了一些東西,並且讓徐妙錦明日送到早朝奉天殿來。
然後緊接著,就快速離開了。
讓徐妙錦很是摸不著頭腦,而且朱允熞來去如風,讓她和朱允熞交談的機會都沒有。
“搞什麼嘛……”徐妙錦不滿的嘟囔道:“好不容易見一面,卻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希望殿下和陛下之間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吧。”
“當真不要如坊間的傳聞一般啊……”徐妙錦憂心忡忡的想著。
但就算是最惡劣的結局,徐妙錦也願意陪朱允熞一同承受。
最壞,無非一死而已!
……
翌日。
早朝。
奉天殿。
朱允熞不復前些時日的頹廢,而是精神滿滿,鬥志昂揚。
整個人神采煥發,彷彿現在身處險境的人,並非是他自己,而是其他人一般。
讓在朱允熞身後的群臣猜測,是不是陛下同太孫殿下的關係修復了?
到底是殿下同陛下認錯服輸……還是殿下說服了陛下?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結果。
都代表著今日的早朝,有好戲看了!
方孝孺心裡也是一個咯噔。
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朱允熞再度被恢復重用,如此一來,他的地位也就再度岌岌可危!
所以這些時日,他都在勤加聯絡藩王。
方孝孺對朱允熞已經是恨之入骨,兩人之間的仇怨也不再是單純的理念之爭,而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所以方孝孺希望能夠透過理學和心學之爭。
戰勝朱允熞的同時,將朱允熞從太孫之位動搖下去,換上一位支援理學的藩王。
到時候,等老朱不在了。
想怎麼收拾他朱允熞就怎麼收拾!
可現在……看著朱允熞一副精神煥發的樣子,方孝孺心中就不由感到害怕。
但方孝孺仔細想了想。
陛下似乎並沒有丁點要對他動手的意思,對理學也頗為尊崇。
不像是要朱允熞說服了老朱的樣子。
想到這裡,方孝孺懸著的心,稍稍放鬆了一些。
他現在最怕的,就是老朱的立場動搖!
但只要有老朱撐腰,區區朱允熞,他還不怕。
很快。
早朝開始。
山呼萬歲之後,百官紛紛沉默,而朱允熞則是第一個站了出來。
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遮掩。
直言道“陛下,理學與心學之爭,今日該分出一個勝負了。”
“所謂理學,不過是一堆糟粕的集合體!”
“卻被一群假夫子認為是能治理天下的學問,簡直是貽笑大方!”
“臣有一言,請陛下,以及在場的諸位大臣評判!”
上方。
老朱並沒有什麼表示。
而方孝孺則是急著站了出來。
急不可耐的還擊道:“理學與心學之爭,早就落幕!”
“太孫殿下,此乃陛下的意思!今日你要為心學出頭,可是在忤逆陛下的意思!”
“大明孝道為先,你是想不孝嗎?”
“且我理學乃是儒家正統,自宋元以來,便一直是正統學說,伱心學又如何能比之!”
當聽到元朝的時候。
老朱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
心中對於方孝孺的不滿越發多了起來,老朱最是厭惡的便是元朝。
而這方孝孺當著老朱的面,提起元朝。
而且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自然惹得老朱不快。
不過這時候,老朱扮演的角色並不允許他說話,方孝孺的對手是朱允熞!
“論由來,心學同理學一般,皆由來已久。”
“而你之理學,在宋朝時,也並不得志!而在元朝,更是遊離於朝廷之外!”
“有何面目稱之為正統?”
程朱理學,在宋朝混得可當真不是太好,就連朱熹的日子,過得也不咋地。
大家都很討厭他假大空、虛偽的那一套。
而到了元朝,雖然被立為官方正統學說,但可惜元朝的時候蒙古人其實對儒家並不怎麼上心。
導致程朱理學在元朝其實也就那樣。
程朱理學真正迎來發展,乃是在明清時候。
這才逐漸發展到了封建禮教的程度!危害華夏,荼毒百姓,罪不可赦!
“至於不孝,你方孝孺當真是可笑。”
“孤問你,陛下可曾有過任何一個時候,稱理學勝於心學?”
“陛下真正的本意,乃是讓心學與理學爭辯出一個勝負來!”
“看看,誰才是那個更好的學說!”
“可以治理大明之天下!”
“而今日,便是孤代表心學,勝你理學的時候!”
說罷。
朱允熞轉身看向老朱。
道:“還請陛下准許!”
老朱自無不可。
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看樣子,似乎是打算兩不相幫。
又或是想看看,朱允熞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而當朱允熞提起辯論之時,方孝孺便想起了自己上一次被朱允熞打了個措手不及,沒來得還口就結束的爭論。
可以說,上一次,他被朱允熞打了個潰不成軍!
但方孝孺卻十分不服,他堂堂大儒、文壇領袖、理學大家,又怎麼會在辯經上,輸給朱允熞?
這一次,他定要將朱允熞狠狠擊敗!
“好!”
方孝孺答應道:“既然殿下有這個閒情逸致,那我便奉陪到底!”
“也好讓殿下明悟,我理學之妙處,百倍勝於心學!”
這一次,他要將上次被朱允熞折掉的面子,全部拿回來!
只見方孝孺引經據典。
道:“理學,雖開創於宋時,古無理學之稱。”
“然,義理之學之實自古有之!故而可稱之為經學!”
“我理學格物窮理,以求古之聖賢之境界。”
“存養而意誠,正心而遷善,修身而復禮,齊家而正倫理,此乃大善!”
“刻苦讀聖賢書者,再不濟也不會淪為狂悖之徒!”
“而你所謂之心學,無分人慾、天理,而至剛愎自用,以人心代天理,此乃謬誤!天理實實在在存在,而人心縹緲,人心豈可代天心?”
“差之甚遠!”
“心學,只會將人拖入邪道!不明天理,不通人倫,慾望滋長,妖孽叢生!”
方孝孺這段時間苦思冥想,終於想出了心學的一些缺陷。
那便是心學沒有考量的標準。
極容易陷入到剛愎自用的境地,無法省察己身。
但若是心學能有這般容易就被批駁,那王陽明就擔不起這偌大的名頭了。
朱允熞淡淡一笑。
道:“真正將人拖入邪道的,是你理學才對吧?”
“我心學一道,講究知行合一,所行之事皆出自心意,而但凡心意,皆有所動。”
“如此臻至聖賢境界,切實可見。”
“而你之理學,重知輕行,無有實踐,如何能讓人信服?”
“更遑論,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天理’!”
朱允熞終於重拳出擊!
直指理學之核心——天理!
說道:“天理,乃是道德標準,而道德標準是存於人心的!”
“並非高高在上,俯瞰眾生!”
“人之所以要追尋天理,乃是因為其從本心出發,一心向善,而非如教徒一般,不知其所為究竟為何!”
“如此所求之道德,與無道有何區別?!”
同時,朱允熞再次出招,讓徐妙錦將昨日準備的東西悉數送到奉天殿中。
“反而是心學,可於細微處,體察自然之理,明悟本心,致良知,入聖賢之境。”
“便如孤眼前所擺放的諸多東西。”
“此皆是技術研究與製造局所造出來的玩意兒。”
“便如這獨輪車,極大的便利了百姓的生活,可這一切出發的根源,卻是因為人想要偷懶,方祭酒,你倒是說說,於你而言,這是天理,亦或人慾?”
朱允熞直指核心。
明明屬於人慾的東西,卻對百姓生活有了極大的便利。
使得百姓生活日漸改善。
此乃大善之舉。
符合儒家經義,畢竟儒家一向重視百姓,更是以仁為核心,其目標就是要治理天下,以達萬世太平的地步。
讀書輪無疑是能幫助百姓改善生活,有助於太平的存在。
可導致這件事物出現的本心,卻是因為想要偷懶!
這究竟,是否屬於人慾。
而又是否需要滅掉?
方孝孺冷汗一下子掉了下來,他驀然發現,原來理學當真已經不再適合如今之大明!
有太多太多的東西,理學無法闡述!
而同樣產生這般明悟的人,不僅僅只有方孝孺,更還有下方的群臣百官,以及上方的老朱。
他們這才明白,為何朱允熞執著清除理學,發展心學。
因為理學的核心,在天理,在人慾。
可如今之大明,卻已經出現了太多不在天理,不在人慾的新鮮事物,理學這一套理論,已經無法解釋這一切為何會出現!
但心學,卻可以!
“怎麼,答不出來了?”
朱允熞逼問道。
旋即又轉而說道:“那便讓孤給你解釋解釋吧。”
“心學,乃是以吾心代天心的學問。”
“夫萬事萬物之理不外於吾心,正是發明這些的工匠,敢想敢做!方才能夠創新出新的工具,讓無數新奇之物出現在我大明!”
“非是天理,非是人慾。”
“既是天理,也是人慾!”
“人慾、天理,從來混居一心之中!”
“而非割裂開來!”
“起於人欲,終於天理,這就是心學的意義!”
朱允熞的論述,如洪鐘大呂,震耳欲聾,發人深省。
原來,這才是心學的意義。
讓無數朝臣為之震撼不已!如此學問,如此思想,當真是生平僅見!
而這些話,卻出自於太孫之口!
一個八歲大的孩子!
更是讓奉天殿內的所有人為之震驚,自嘆不如,更是佩服不已!
太孫足以比肩聖賢矣!
而上方的老朱更是老懷甚慰,朱允熞的思想高度已經達到了讓人望塵莫及的地步,的確足以比肩理學。
甚至是超越理學!
心學,可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