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松江府夏糧大收,因水災所阻,所以解送淮安的事情耽擱了。
直到秋後方才成行。
松江知府站在碼頭,看著裝運銀糧,轉身笑著對沈瑄道:“這次裝運如此及時,還是沈閣老和宗器賢弟幫忙。”
沈瑄並沒有搭話,他手拿賬本轉頭對自家管事道:“今年內府那多少?”
管事的連忙上前翻看賬本道:“內承運庫金花銀,85494兩;供用庫白糧27067石、銀19776兩、本色蠟茶755兩,解槓銀774兩!”
“甲丁字型檔,本色33035兩!”
“酒醋面局2507兩!”
“藩王祿米2269兩!”
那管家越說,松江知府的臉上就更紅兩分。
但管家還是沒有說完,繼續道:“除此之外,戶部的太倉、京通倉、府部衙門米折色共計約94604兩!”
“光祿寺白糧及其損耗,還有蘆筍料銀合計40604兩!”
“工部29560兩!”
“禮部1551兩!”
……
管家終於唸完,知府大人好歹也鬆了口氣笑道:“這次宗器賢弟幫忙在閣老面前分說,將剩下的補上先行解運,兄弟我心中感激,你放心,等秋糧馬上就到,我一定把沒收上來的部分全都補上。”
沈瑄這才轉頭笑著對知府道:“方知府,年年都是這樣,我沈家也吃不消啊,若是明年還是這樣,那我也沒辦法幫你了!”
方知府尷尬賠笑道:“誰不知道松江沈閣老宅心仁厚,最重鄉土之誼,明年,明年我一定督促百姓趁早將夏糧交上來,省的還要沈家墊付!”
沈瑄微微一笑道:“方知府,江邊八十二頃淤田的事……”
方知府微微一怔,心中暗罵這沈家把松江幾乎所有好地全都買走了,如今怎麼又看上了江邊海水倒灌的淤田?
但一想到前些日子的邸報上說,揚州府海陵縣徐家,用圍堰洗田的方法,改造了約莫3000多畝灘蕩田,他一下子心中便了然了。
這沈家也想有樣學樣……
但那八十二頃淤田是朝廷準備給金沙衛的,如今也不過是寄掛在松江府名下而已,他也沒有權利處置。
想到這,他為難地對沈瑄道:“宗器賢弟,你說的那八十二頃地,那是……”
沈瑄還沒等他說完,臉上的表情就冷淡了下來:“方知府,今日是我父親壽宴,少陪了!”
說完,就帶著馬舉人和一眾管事離開了碼頭。
方知府傻了,他趕緊看向碼頭裝運的糧草,見沒有人阻攔裝船,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但一想到晚上的壽宴,他頓時感覺芒刺在背。
身邊的松江同知小聲道:“方大人,看這架勢,若是不把這田給沈家,今晚咱們去拜壽可不好過啊!”
方知府煩躁地揮了揮手道:“先回衙裡再說。”
……
這邊沈瑄坐在馬車上,身邊的馬舉人道:“公子,你放心吧,方知府是個知道進退的,今晚江邊的淤田就是咱們沈家的了!”
沈瑄冷笑道:“姓方的能保住烏紗帽,那是我們沈家給他的,他若敢炸毛,那我也可以隨時收回來。”
“就是,松江灘塗甚多,而且多是不能用的淤田,若不是咱們沈家,他考功年年哪來的優等,如今他三年即將任滿,不會在這節骨眼上跟咱們過不去的!”
沈瑄點了點頭,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馬車穿過學士坊,停在一處被花團錦簇包圍的府邸前。
門子一看車伕招呼,立馬小跑引著馬車開啟偏門,讓馬車直接駛入府內。
一路上,馬車穿亭臺,過樓閣,停在深宅後院的大門處。
馬舉人下車小心翼翼攙著沈瑄道:“公子你慢點!”
沈瑄笑道:“馬先生,今晚我父親壽宴,還要請你幫忙維持!你先去前面休息吧!”
馬舉人陪著笑道:“那是自然,公子放心,今晚舉人那些桌子的客人就交給我了!”
沈瑄點了點頭就朝後院走去。
“喻……”車伕撥轉馬頭,在門子的看視下,將馬車駛離了內院。
沈瑄下了車後,剛剛走進內院的寶瓶門,就有個侍女上前請安道:“二公子,夫人在堂上等你過去!”
沈瑄立馬笑道:“在外支應,讓孃親久候了,我這就過去!”
說完,從懷中摸出個小銀稞子遞給那侍女。
侍女接過銀子,左右看了看,然後小聲道:“三公子也在!”
沈瑄皺了皺眉,然後笑著點了點頭,這才朝內院走去。
後院中,幾棵合抱大樹參天而起,旁邊放眼都是鬱鬱蔥蔥。
雖然沒有江南園林的小巧精緻,但一看自有磅礴大氣的富貴人家氣象。
沈瑄進了屋子,剛進門就聞見一股奇香撲鼻而來,細品之下,竟然是價比黃金的龍涎香陪著黃酒醃製的荔枝曬乾後的味道。
此味異香中夾雜著果香,清洌迷人。
就在這時,堂上一個五十多歲的貴婦人正坐在椅子上跟身邊一個年輕人說話。
只聽那年輕人道:“孃親,我叫人在山西給您訂了個狐狸皮做的襖子,聽說都是一水兒紅的,過陣子就給您送來!!”
那婦人喜笑顏開地點了點頭兒子的頭道:“你呀,慣會花錢,你爹那邊你準備了什麼禮物??說給娘聽聽!”
就在這時,兩人都注意到了沈瑄的到來,剛剛還一副母慈子孝的場面立馬冷了下來,婦人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層寒霜。
“沈瑄見過母親,見過三弟!”沈瑄上前躬身朝那婦人行禮道。
那婦人冷哼一聲道:“你還知道回來??你爹的壽宴這麼忙,這時候你跑出去躲懶?”
沈瑄連忙解釋了自己奉父親之命去了碼頭。
那婦人聽說後又道:“你那娘子三天一小病,兩天一大病,總是避著我,你看看哪家兒媳婦不來婆婆這站規矩的??偏就你家媳婦身體總出毛病,再這樣,我看你把她休了,重新娶個吧!”
沈瑄聽到這臉色鐵青,早沒了剛剛在碼頭上的倨傲。
自家母親從小就喜歡弟弟,對他這個二兒子很是看不順眼,如今媳婦也不過是受連累罷了,母親說這麼多,多數都是指桑罵槐。
想到這,沈瑄心中一陣委屈。
可就在這時,沈氏又道:“這次叫你來,是為了兩件事。”
沈瑄忍著心中不快,躬身道:“母親請講!”
沈氏看了看小兒子,方才露出笑臉道:“聽說今天客人中有個海陵徐家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