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之中,放著一口漆黑色的棺材,上面刻滿了符籙,完全就是用刻刀生生在棺材上刻下的,凹痕之中,還能看到某種液體的殘留,已經呈現出紫黑色,乾涸後附著在木材上。
玄誠識得厲害,“是我道門的厲害鎮魔符籙,可惜,已經被人用汙血破了,不然的話,這老鬼也無法出來害人。”
沈重長槍射出,手臂一彈,整個棺材被這一槍生生開啟,沒了老鬼的震懾,當下上百道幽藍色魂魄飄出,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齊齊朝著門口的位置看去,下一瞬間,一窩蜂湧了出去。
那是馮繼祖所在的位置,曹安一眼投去,火光中,給了馮繼祖那張臉幾分血色,但曹安並未從他臉上看到哪怕一絲的畏懼之色,有的只是坦然。
他坐直了身子,張開雙臂,面色平靜,平靜得有了幾分解脫和神聖之感,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閉上眼前,他一眼看向曹安,帶著感激,一眼看向躺在地上的馮代昌,眼含愧疚。
凡人都可見的幽藍火焰蜂擁而來,老僕有福像是知道了什麼,揮舞著手中的燈籠,恐懼化為了怒火,用帶著顫抖的聲音喝到:“滾開,滾開,你們這些米蟲,滾開!”
然而這並沒有任何意義,幽藍色的光團穿過火焰,附著在馮繼祖身上,意識到這一點的老僕沒有猶豫,丟了燈籠,張開雙臂將馮繼祖抱進了懷裡。
“衝我來,當年的事我也參與了。”
“少爺,不怕,有福來陪你!”
曹安面無波瀾,用劍從那具早已經化為枯骨的屍體下,挑出了一個儲存完好的盒子,裡面完好的保留著兩本書,一為《血偃術》,一為《寶軀鍛造法》,看得出來寶軀鍛造法,是這位馮家老祖所創,可惜走了歪路。
兩門邪法配合,便有了今日之局。
血偃術篇幅不多,一眼就能看盡,結合面前的一切,曹安大致猜了個七七八八。
玄誠皺了皺眉,“如此邪法,還是不要留在世上的好,兩位道友以為如何?”
慧通雙手合十,低吟佛號,“善!”
曹安點點頭,算是同意了他們的意見,他輕提袍子,走下臺階,來到了門口,在幽藍色光團包裹的主僕二人面前停下,盤膝坐下。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一僧一道遠遠看著,站直了軀體,莊重的以各自的信仰,行了一禮。
良久,幽藍光焰消失無蹤,一主一僕相依著沒了生息。
這一刻,曹安在這偌大馮家,再也沒有感受到一絲陰寒之氣,只是多了幾分淒涼孤獨之感。
一聲輕嘶清晰的落入曹安四人耳中,轉過頭,地面上那一身黑色裝束的少年撐著身子站了起來,那雙眼睛裡閃過短暫的迷茫後,逐漸清醒了過來。
他跪坐在地上,朝著曹安四人磕了三個頭。
“謝謝你們救了我。”
“你是馮代昌還是別的什麼?”問這話的是曹安,因為紅衣人沒醒來,這場中唯一清醒過來,甚至可以說死而復生的只有他一人。
“我不是馮代昌,我是田肆,華青郡人,我是它的陽傀儡,這一次引得你們過來,就是為了將我這具陽傀儡打造成寶軀。”不用他說,曹安他們也明白,看了那功法以後,他們就知道了,可見這漫長的年月間,不知多少人死於非命。
因為陰傀儡的寶軀已經打造完成。
玄誠和慧通詢問了幾個問題,田肆都如實回答,補全了整個故事線中的所有細節,直到此時,眾人才發覺,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田肆看了一眼,起身,“各位高人,如果沒有別的問題的話,我就先走了。”
他似乎很著急!
見曹安點頭,他三步並做兩步,快速走出了馮家,那些迷宮一樣的建築,在他面前根本造不成任何阻礙。
“事情已了,我們也該就此別過了。”出了馮家,曹安與兩人辭別。
老道還想說什麼,但終歸沒說。
“曹道友日後有閒,可來青羊觀和普法寺做客,貧僧和這牛鼻子定掃榻相迎。”
曹安拱拱手,“有緣再會!!”
二人愣了一下,咂摸著曹安的話,忽的露出了會心一笑,“有緣再會!!”
兩人離開後,沈重牽著毛驢跟在曹安身後,“曹哥,我們去哪?”
“去看一看那個田肆!”
沈重眼底忽然來了興致,快速上前,走在曹安身側,“曹哥,那個田肆有問題?”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跟沈重說,“看著就知道了。”
曹安說完,把視線投向了另一個地方,那是之前法海所看的位置,也是他從中感受到妖孽存在的位置,當時他收回了法海,除了不想惹事外,還是存了跟沈重一樣的心思,五級傀儡太難煉了,法海剩下的能量沒多少了,用一次少一次。
法海,傀儡製作最低標準都是五級。
現在,他自己也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視線從那個方向傳來。
‘盯上我了?不太可能,我又不是什麼香餑餑,大概是因為法海的事情,所以才對我有些關注吧。’想到這裡,曹安收回了目光。
那高塔之上,蘇今窈收回了目光,曹安的視線還好,可那法海的視線,卻讓她心神難安,如果不是曹安收回了傀儡,這一妖一傀儡之間說不得有一場大戰要打。
嘴角帶著苦笑,她彷彿自言自語:“還道護你一程,還上你對我狐族的大恩,可你有那傀儡在側,又何須別人相護。”
一河斷貧富,河的一邊是華青郡最繁華的地段,而另一邊,是華青郡內赫赫有名的貧民窟。
那名為田肆的少年幾乎狂奔回家,回的不是他田肆租在賭坊酒坊附近的破屋,那地方與眼下他來的地,一個在郡城的西南,一個郡城的東北,離得遠了去了。華青郡還是很大的,在曹安的估計中,要比前世自己國家的縣城大上很多。
主要原因是這個世界,太過廣袤了。
剛到家門口,就看到自己田母佝僂著身子,身上還揹著一個竹簍,婁裡是塞得滿滿當當的衣服,還在往外滲著水,這是田母剛剛給別人洗好的衣服。
“孃親!”
田肆紅著眼,停頓了一下,自然的上前將母親背上的竹簍取下,提在手裡。
田母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兒子,這是自己的孩子,自己養大的,她那渾濁的老眼一下就看出了兒子的變化,那雙眼睛!
它變得靈動了!
“肆兒?”田母有些不敢置信。
田肆一把抹了眼淚,“孃親,是我,我是肆兒。”
“你的頭?”
“孃親,我好了,我在外面做工的時候,他們說我是不小心砸到了頭,睡了一覺,等我醒過來就好了。”田肆溫聲細語的解釋著,沒有一絲不耐,牽起田母的手,走進了屋子,學著記憶裡田母的樣子,開始晾曬衣服。
田母沒阻止,回到家就直接淨手走入中堂,那粗糙的老手其實不髒,剛剛才從河邊洗完衣服回來,但她還是覺得要好好洗乾淨,從提簍裡取出黃白錢和香燭,那上面還用一塊落了些灰塵的紅布蓋著。
一絲不苟,面色莊嚴的做著儀式,虔誠的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
這麼一坐就是一個上午的時間,田肆沒有閒下來,他忙著打掃房屋,收拾東西,還去附近的集市上買回了米肉,做了一頓好豐盛的飯菜,這可比過年還要豐盛。
炒了肉,還有個蛋。
田母走出來的時候,田肆上前牽住她的手,“孃親,我做好了飯,快來吃吧。”
“肆兒,去磕幾個頭,祖宗顯靈,仙神保佑,你才能有今日。”
“哎!”
“怎麼做了這麼多?亂花錢,這湯裡有點葷腥就好了,做那麼一大盤肉。”
其實根本就沒多少,就是菜裡有幾條能看到的肉絲。
“娘,今天,您哪也別去,什麼都不用做,累了一輩子了,也該歇歇了,就讓兒子給您儘儘孝。”田肆一臉笑容的對著田母說道。
田母高興得眉眼彎彎,那模樣年輕時候也該是風華不俗的。
“好,娘都聽兒子的。”
以前的田肆沒有那麼傻,像是介於兩者之間一樣,他能認得很多東西,瞭解很多事情,但又偏偏都達不到正常人的水準,一急就會像個孩子一樣,手足無措,他知道賺錢,也識得數字,會賭錢,也會喝酒。
可只要跟他接觸的時間稍微長一點,就會知道他的問題所在。
老天爺明明讓他有了一點智慧的,卻又伸出了一隻手,關上了那靈智跳脫而出,成為正常人的窗戶,將那一點靈性封死在了裡面。
田肆將買回來的東西打成了包,都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下午的時候,一肩挑起,走街串巷,循著記憶裡的道路,將禮物一家家恭恭敬敬的送了出去。
又去還了欠下街坊鄰里的錢,染了賭以後,他不少回來拿錢,幫人洗衣裳的田母,一點點積攢的錢,哪經得住他這樣的賭鬼揮霍,欠下了鄰里不少。
其實大家也都知道,田母還不上,但又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