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陵州對岸,恪州。
老將蔣蒙騎在馬上,滿臉都是凝重之色。他沒有任何的攜帶,循著自家小軍師的計策,準備誘青鳳入甕。
到了現在,按著自家小軍師,留在信裡的交代,只差最後一步了。這一步,哪怕是作為名將的蔣蒙,都有些心驚膽戰。
這一計若成,青鳳避無可避!
“周秋!”
“末將在!”很快,一個年輕將軍,急急走到了蔣蒙面前。
蔣蒙呼了一口氣,“周秋,準備鑿船。”
“鑿船?”周秋驚了驚,“老將軍,這可是好不容易才造出來的,西蜀那邊,又百般阻撓——”
“帶不走的。”蔣蒙沉住聲音,“既然帶不走,就不能留在蜀人。便按著我的意思,把戰船都鑿了沉江!記著,需在夜裡進行!”
“將軍……真是要離開恪州了?”
“不然呢?另外,動員的百姓戶數,若不願跟隨遷徙的,需獻上三擔糧。若有違者,便以擾亂軍法處置!”
“遵將軍令!”那小將再無猶豫,迅速轉身去下命。
蔣蒙呼了口氣,仰起頭,遠眺著恪州的物景。在這一輪,小軍師的運籌帷幄之下,或許,真有轉機也說不定。
……
“扮作艄公的夜梟,在江岸行船之時發現,北渝人動員百姓,往北面遷徙。若不相隨者,需交三擔稻米。北渝的大軍,也開始整備,四面的駐軍都在暗中調集。另外……北渝人鑿船了,近兩百艘的戰船,都在先前大塢的地方,偷偷鑿船沉江。這個情報,還是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探出來的。主子,北渝人是要放棄恪州了。”
黃道充揉著額頭。
“恪州的地勢,註定成為四戰之地。但同樣有弊端,那便是臨江,需要投入的兵卒,以及各類物資糧草,不計其數,但在水師的事情上,卻沒有任何的進展。”
“確是,而且先前的時候,連羊倌也調走了。”
“容我再想想。”黃道充垂下了頭,“按道理來講,羊倌在鯉州,常勝在河州。蔣蒙固然不錯,但終歸是行伍之人,性子過於謹慎。若說是他出計,我是不信的……東方小軍師告訴過我,讓我小心常勝。但千里迢迢之外,來回車馬與信,也需一個多月的時間。”
黃道充猶豫著。他的心底,何嘗不想取回恪州,坐鎮在陳水關。便能形成兩路威壓北渝的勢頭。
但同樣,這樣一來便會有一個弊端,在江南多是水師,若上了岸,算不得精銳。只可惜,眼下的機會,實在是太好了。
黃道充顫了顫臉龐,忍住了出征的打算。
“再等一等……務必留意,看蔣蒙大軍的動向。若恪州不設防,自然是最好的。”
“主子放心,我立即再去查。”
等人走遠,黃道充才孤獨地坐在燭燈邊,沉默地垂頭,看向面前的地圖。
他的家族,要做的遠遠不夠。若有一日蜀王稱帝,成為天下第一將門的話,黃氏一脈,必能福廕後世子孫。
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蜀王不願意調動他,讓他留守襄江,也就是說,只要北渝不南下,那他這一生,極可能再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
恪州啊恪州,那可是老夫,用盡了心血的割據之地啊。明明就近在咫尺了。
……
涼地,定州。
“江南的來信。”徐牧看罷,將手裡的書信,遞給了面前的東方敬。
“老黃在信裡說,蔣蒙極可能帶兵北上,要放棄恪州了。”
鑿船的事情,徐牧還不得而知,但先前的種種跡象,這蔣蒙,分明是有了退意。
“羊倌調離,蔣蒙也調離。這常老四,是真不想打水仗了……但伯烈啊,我總覺得,這事情有些突兀。”
“主公,很突兀。”東方敬放下了信,“放棄恪州,乍看之下,很符合北渝的利益。畢竟打造不出一支精銳水師,繼續留在在那裡,只會白白耗費資源。”
東方敬頓了頓,“但凡事,需要看的更深遠一些。若是北渝兵員稀缺,這無可厚非。但主公啊,現在的北渝,可是缺士卒了?”
“不缺……”
“既然不缺,北渝王又有世家們的底蘊,哪怕在江南多損耗幾年,也不見得會搖動根本。至於蔣蒙,按著我的想法,他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他放放在恪州的話,主公會渡江攻打嗎?”
“亦不會,若水師上了岸,蔣蒙會從一隻碩鼠,立即變成兇虎。”
“這就是了。”東方敬語氣擔心,“說不得,他是在誘黃家主,攻入恪州。”
徐牧頓了頓,臉色發白。
“放在平時,黃家主肯定要多思量。但主公莫要忘了,這恪州在最開始的時候,是誰的地盤?”
“老黃的……”
“不過二郡之州,又是四戰之地,但在先前的時候,黃家主傾盡心血,才打造成一個沒有戰火的地方。若非是糧王的事情,他定不會願意,將恪州捨棄。”
捨棄恪州,是老黃的明哲保身之計。當然,此計成功了。
“也不知為什麼,似是有人看透了這一點。黃家主的心底,肯定很想奪回恪州的。但人一急,便會錯失判斷——”
“長弓!”徐牧驚得起身。
弓狗很快走來,拱手抱拳。
“你帶三匹快馬,親自去一趟江南,傳令給青鳳先生,告訴他無論如何,不可大軍渡江,攻入恪州!速去!”
弓狗見著徐牧的臉色,也同樣焦急起來,再沒有停留,迅速往外狂奔。
“伯烈,早知如此,我便將老黃調過來了。”
“主公勿要自責,黃家主乃是奇謀之人,此時會小心謹慎的。最怕的,這是連環之計,將黃家主一步一步誘進去。不過很奇怪,這出計的人不可能是蔣蒙,他雖然悍勇,但終歸不善奇謀——”
“主公,軍師!”正當這時,外頭又有一騎斥候,急急趕了上來。
“鯉州夜梟的密報,大宛關上,羊倌荀平子七八日不見人影,直至今日才從城外回來!”
徐牧和東方敬,兩人面面相覷,都心驚無比。剛說到出計的人,一下子便有了羊倌離開鯉州的情報。
“前幾日的情報,不是說羊倌在城頭軍議麼!”
“主公,那是幌子,那人是假扮羊倌軍師!”
聽著,徐牧臉色發沉。
除了高舟那個蠢貨,能被稱為北渝軍師的,豈會是簡單之人!現在,他只希望弓狗能快一些,再快一些,攔住黃道充冒進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