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衍這邊斬獲的首級並不多,楊國柱與虎大威的兩翼也是同樣如此。
楊國柱所部一共砍到了三十多顆腦袋,虎大威所部只砍到了二十五顆清軍腦袋,都是從留在土牆內的清軍屍體中砍來的,至於土牆外的清軍屍體傷員,那就不用想了,清軍早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全部帶走了。
確實,野戰或守城時,想斬獲對方士兵首級,真的很難。如果不是無可挽回的大潰敗,一般雙方戰死、戰傷士兵的屍體傷員,都會被他們自己搶回去。除非那些不可搶回的敵軍屍體,其首級腦袋才會成為對方的戰利品。
明軍大多據城而守,不敢野戰追擊,除了攻上城牆的清軍屍體,還有城下幾十步內的屍體之外,一般剩下的屍體和傷兵,都會被清軍自己搶回去,或是火化,或是運回鄉。那些清兵在戰時搶回己方士兵的遺體,在滿清的軍法中可是大功,如果運屍回鄉,更是可以得到對方的一半家產。
雖然夏河寨新軍在明軍中斬獲最多,不過劉衍卻高興不起來,僅僅這幾天的戰事,自己部下的傷亡便己經高達三百餘人,陣亡率已經達到十分之一。這樣的比例要是放在別的軍隊中,已經足夠讓全軍無法繼續作戰了。
單單方才那場肉搏戰,短短時間內,死在對方標槍與長槍下的夏河寨新軍就高達六十餘人,還有數十人受傷。
如果激烈的戰事再持續幾天,自己軍中士兵還要折損多少?劉衍麾下的這三千七百多人,全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操練出來的精銳,每一個人都是一顆種子,將來會在華夏大地上生根發芽的,此時每犧牲一人,都是無可挽回的損失!
而更讓劉衍擔憂的是,面對如此激烈而又殘酷的戰事,兩翼的明軍可否堅持住,如果他們頂不住潰散,河邊這一萬人……
想到這裡,劉衍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此番清軍的作戰意志遠超自己的想象,不但兵力比歷史上鉅鹿之戰中更多,而且多爾袞要打贏此戰的決心,也是大的超乎想象,讓劉衍很是詫異:這些韃子瘋了嗎?
打掃戰場之後,盧象升又下令各部生火造飯,犒勞將士。
不過集中在盧象升中軍大帳中的眾將卻都是陰著臉,氣氛沉悶。
楊國柱與虎大威飽經滄桑的臉上滿是沉痛,他們清點了自己軍中將士後,都是嚇了一跳。從昨日下午激戰到現在,二人軍中,楊國柱所部傷亡近達五百人,虎大威所部傷亡也在四百多人。
雖然二人軍中的傷亡人數,陣亡的只是小半,各約一百幾十人,餘者大多中箭暫時失去戰鬥力。不過這天寒地凍的,隨便一個小小傷口,都有可能讓這些人失去性命。最終受傷的將士之中,可能有一半的人活不下來。
二人各有兩千人左右的戰兵,如此高的傷亡率,嚴格來說,他們二人的正兵營己經被打殘了,如果換成別的明軍,或是野地浪戰時,這兩部明軍早就崩潰,爭先逃命去了。
楊國柱與虎大威清點完人數後,都從輔兵中補充了一些人進入戰兵隊。不過那些輔兵多是衛所的軍戶,他們補充進來,只進一步降低了軍中的戰鬥力,不過二人也沒有辦法,眼下也只能先這麼做了。
在場眾人各懷心事,宣府參將張巖一直位於盧象升的中軍部沒有參戰。當然從明日起,他也不能再置身事外,楊國柱提議他軍中兩千人,各分出一部分協防左右兩翼,虎大威當即表示贊同。
劉衍所部嚴守防線的正面,所面臨的壓力是最大的,想必己經分不出兵馬,他又戰功卓著,麾下驍勇善戰,自然沒人敢搶他的兵。
張巖區區一個參將,平日不顯山露水的,自然不能違抗兩個總兵的提議。
劉衍此時觀察張巖,只見其仍是威嚴立坐,靜靜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張巖說道:“我軍作戰己是第五天了,敵眾我寡,援兵不至。督臣,兩位軍門,劉將軍,不若我們從蒿水橋往西面突圍吧,那邊敵少,以我宣大軍的驍勇,當可衝出重圍。”
盧象升、楊國柱等人還沒有說話,劉衍己是大聲說道:“督臣,萬萬不可!我將士堅守營寨,全憑一股銳氣。若是一退,軍心鬥志盡失,敵騎數萬在後窮追不捨,後果不堪設想!”
這張巖真是暈了頭了,不比堅守城寨,這一退突圍,定是全軍逃命,重演松山之戰的翻版。
盧象升、楊國柱、虎大威軍中多騎兵,或可快速逃離。自己與張巖營中多步卒,能逃得性命的,定然十不存一。
而且全軍這一逃,恐慌之下,大軍糧草輜重肯定會盡失,便是盧象升、楊國柱、虎大威等人短暫逃離,這大寒的天氣,飢寒交迫的,他們軍中的騎兵同樣會大片凍死,累死,餓死。餘下計程車兵,能活的也是少數。
這也是多爾袞等人圍三闕一的險惡用心,所以雖說有蒿水橋可以往鉅鹿西面撤退。不過劉衍等人始終不敢動這個念頭,唯一的出路就是繼續血拼到底,讓多爾袞等人知難而退。或許援兵到來,也可以解除圍困。
主動撤離,想也不能想,那便是死路一條!
盧象升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厲聲說道:“奴賊雖是勢大,然我軍堅守營寨,未必沒有存活的希望。我軍雖然損失很大,但奴賊損傷更大,如劉將軍所言,堅守營地,與敵最大殺傷,待高監軍援兵到後,我軍內外夾攻,奴賊定可一鼓而除,我大明再無東事之憂。”
說完,盧象升環顧眾人,嚴詞說道:“此為捨身報國之時,眾將均需勇猛殺敵,若敢言後退怯縮者,本督當請出尚方寶劍,將其就地正法。”
張巖大驚,跪伏在地,諾諾稱是。
盧象升喝斥一番之後,又對眾人好一番鼓勵,老實說大敵當前這類陣前斬將的事情,他也只能是說說而已。
大明到了現在,文貴武賤的局面早己不在,特別對一眾有實力的將頭、軍閥們,那些文官早從以前的隨意指使變成低聲下氣甚至委曲求全。以盧象升在宣大的威望,也只得盡力激勵眾將奮勇殺敵,澆滅他們心中儲存實力的想法。
楊國柱與虎大威都是老軍伍,當然明白撤退突圍的禍害。撤退的下場就是全軍覆沒,堅守就算戰死一半人,至少還可保留一部分軍中種子,孰輕孰重,一眼便知。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得指望高起潛了,眾人都議論起關寧援軍何時會到達。
劉衍靜靜聽著眾人議論,內心卻是憤恨至極,足足五天了,他不相信高起潛等人沒有接到求援訊息。他們還在旁觀?在他們內心中,黨同伐異就如此重要,黨爭勝過一切國事?
大明如果都是這樣的禍害主政,那自己就要考慮一下將來了,或是自立為主,或是把持朝政,反正不能讓東林黨、或是高起潛這樣的禍害繼續主導朝局,帶著華夏跌落深淵了!
如今宣大、山東各部孤軍被困,最怕就是外界沒有訊息,又算高起潛等人作個姿態,也可以極大鼓舞軍心,難道高起潛那個閹貨連這個都不願意?
在明軍營地的東面,清軍密密佈下的營帳,一直從漳水河邊綿延到營地前數里。
似乎望不到邊際的營帳旗海中,在多爾袞的豪華火炎金頂大帳內,濟濟滿帳的清將正在議事,一個個八旗滿洲及八旗蒙古的旗主們,正將他們旗下的傷亡人數報上來。
在鉅鹿圍困明軍營地的清軍各部中,有八旗滿洲正白旗、正紅旗、鑲白旗、鑲藍旗的全部軍隊。八旗滿洲鑲紅旗旗主杜度與八旗蒙古正紅旗旗主恩格圖留守通州,為大軍守住退路。不過他們己經派遣一部分士兵,押解幾門巨大的紅夷大炮,很快就會到來。
除了這些八旗滿洲軍隊外,清營中還有八旗蒙古正黃旗、鑲黃旗、正白旗、鑲白旗、正藍旗、鑲藍旗、鑲紅旗的全部軍隊。還有外藩蒙古三旗軍隊,十幾個東北、蒙古高原投降附屬的小部落。
此外還有兩萬多的阿哈雜役,如果這些人算上,圍困宣大營地的清兵計有七萬四千多人。
今日攻打明軍營地,多爾袞的正白旗領外藩蒙古喀喇沁部,八旗蒙古正白旗、鑲白旗,還有一些東北降附小部落,也就是後世的布特哈八旗的一部分,加上三千多的阿哈等雜役攻打劉衍所部防守的正面。
鑲藍旗旗主濟爾哈朗領本旗大部士兵,外藩蒙古土就特右翼八旗蒙古正黃旗、鑲黃旗,一些降附小部落,加上四千多的阿哈等雜役攻打楊國柱左翼。
嶽託的正紅旗大部,領外藩蒙古土就特左翼,八旗蒙古正藍旗、鑲藍旗,加上四千多的阿哈等雜役攻打虎大威防守的右翼。
八旗滿洲鑲白旗旗主多鐸沒有出戰,領軍留守大營,督促旗丁雜役等製造器械,四處掠獲糧草輜重等。
“今日之戰,我軍各旗勇士傷亡八百八十七人,其中披甲人一百人十四人,旗丁一百二十八人……”這是鑲藍旗旗主濟爾哈朗的稟報。
嶽託作為揚武大將軍,理論上與多爾袞平起平坐,自然沒必要向多爾袞稟報什麼,不過他也向眾人通了氣:“……各旗勇士傷亡七百五十三人,其中披甲人一百二十四人,旗丁九十四人……”
多爾袞神情平靜,聽完各旗的傷亡數字後,心下還是鬆了口氣,還好,八旗滿洲與八旗蒙古的勇士傷亡數目不大。這仗,還可以繼續打下去。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