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隨著苗紹的一聲令下,震耳欲聾的燧發鳥銃齊射聲響起,一片濃密的白煙隨之騰起。
燧發鳥銃的巨響與彈丸擊發時灼熱的火光讓身後的顏繼祖、劉澤清、張友勳等人吃了一驚,眾人再看前方,豎在七十步外的厚實木板己是打得碎裂飛揚,這種威力,看得眾人都是臉色蒼白,從未見過如此犀利的鳥銃,而且還是燧發的!
在劉衍前面,沈拓率領三隊燧發鳥銃兵,正分三層射擊,前兩排蹲立,後排站立。此時射擊的正是後排,他們射擊後,從身上背的油包彈藥袋中取出一根定裝紙筒彈藥,再次快速裝填彈藥。
“放!”
“放!”
“放!”
“放!”
震耳欲聾的齊射聲一陣響過一陣,持續不斷,這三隊燧發鳥銃兵依次進行三輪燧發鳥銃射擊後,前方豎立的厚實木板己是一塊不見,竟然全部被犀利的鳥銃火力給轟成碎屑。此時校場中到處都是嗆人的硝煙味,眾人看向前方,竟然難以視目。
良久,盧象升咳嗽一聲,他身旁的顏繼祖臉色發白,即墨營參將張友勳與即墨營遊擊將軍李繼文、胡宗明等人也是目瞪口呆,還有劉澤清也是滿臉的不可思議。他們軍中也裝備有大量的火器,如鳥銃、三眼銃之類的,就沒有一個有劉衍這樣的威力。
“果是犀利!”
眾人全都激動的議論起來,盧象升抬手叫來一名鳥銃手,接過士兵遞過來的燧發鳥銃,仔細觀看。周圍眾人也全都圍了過來,紛紛“研究”起這杆燧發鳥銃。
盧象升也是愛不釋手地撫摸那烏黑厚實的銃身,感慨地點了點頭。現在大明軍中,己經有各種更先進的火器,比如說魯密銃、迅雷銃等,不過對上清兵,卻無多大的優勢,除了質量問題,就是因為將士沒有近身作戰的勇氣。
此外剛才盧象升見劉衍採用三層射擊戰術,其實現在大明軍中普遍使用三層火器射擊戰術,這個不奇怪。甚至定裝紙筒彈藥也沒引起盧象升多大驚訝,大明的火器兵,多是採用火藥與彈丸定量分裝,只不過一個用竹筒,一個將火藥與彈丸包在一起,不過這個思路可以借鑑。
盧象升又說道:“方才我見你部將士射擊從容,不擔心有炸膛的危險,本督詳細觀看,這燧發鳥銃確實精良,難道你靈山衛有什麼能工巧匠不成?”
盧象升手上的鳥銃銃身雖然很熱,銃口還在冒著青煙,不過確實沒有炸膛的危險,剛才的射擊,也證明了這一點。
見盧象升這樣說,眾多雙眼睛看向劉衍,眾人軍中鳥銃眾多,但是各部將士普遍不願意使用,這與鳥銃的質量差,作戰時容易炸膛有關,不過看靈山衛的鳥銃,似乎沒有這種憂慮,顏繼祖、劉澤清、張友勳等人也想聽聽劉衍說明原因。
劉衍說道:“啟稟督臣,屬下這裡缺糧少餉的,哪有什麼能工巧匠啊,現在靈山衛的工匠,都是以前留下來的匠戶,還有一些是屬下從別處招募來的落魄匠戶。其實製造精良的火器很簡單,只要平日嚴加督促工匠,對製造不合格火器的工匠嚴厲懲罰,勤者賞懶者罰,又保證原料的充足供給便可。”
靈山衛的燧發鳥銃確實不是什麼先進的武器,也沒什麼技術含量,各處的將官只要用心點,其實都可以造出如靈山衛一樣的燧發鳥銃,所以劉衍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劉衍這邊說得很簡單,但是盧象升卻想得很多,片刻之後,他嘆了口氣,又是搖了搖頭。
顏繼祖也是一樣,而劉澤清、張友勳等一眾將領則是不以為然,這燧發鳥銃雖然犀利,可是打造起來卻費事費力,而且還頗耗錢糧,遠不如用這些錢糧去招募兵丁,直接擴充兵力來的划算。
盧象升看了看一眾將領,見眾人的表情,自然也明白他們的想法,自己雖然是山東總督,但是卻對這些本土的軍頭沒有太多的辦法。現在這個世道,有兵就有權,哪怕是面對上官,只要手中兵力足夠,也會置之不理。
世道如此,盧象升雖然想要尋圖改變,卻也感到無力迴天。
於是盧象升心中一陣感慨,而後對劉衍說道:“劉衍,這杆鳥銃,你可願送於本督?”
劉衍說道:“督臣願收入這杆燧發鳥銃,是靈山衛上下的榮耀。”
只有那個燧發鳥銃兵眼中露出可惜不捨的神情,靈山衛燧發鳥銃兵手上的燧發鳥銃,可都是每個燧發鳥銃兵的命根子,不過隨後他得到五兩銀子的賞銀,是盧象升賞給他的。
盧象升將手中的燧發鳥銃交給身旁的親將盧懷英,盧懷英愛不釋手地撫摸這杆鳥銃,左看右看,盧象升的幾個弟弟也是一同圍上觀看,即墨營參將張友勳與即墨營遊擊李繼文、胡宗明也在旁探頭探腦。
接下來,盧象升又看了劉衍麾下長槍兵的技藝表演,看到很多將士都可以在二十步外挺槍刺中人形木把上各個目標,而且他們衝刺時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給盧象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遇到膽子小點的敵軍,見靈山衛長槍兵這樣氣勢洶洶的衝來,氣勢上先矮了三分,怕難以擋住他們的一槍之合。顏繼祖看得臉色有些白,劉澤清和即墨營參將與遊擊也覺得靈山衛的將士殺氣過重,不過不可否認,這些都是好兵。
看完了這些之後,盧象升想起了在鉅鹿之戰中陣亡的將士,說道:“劉衍,你隨我前往夏河寨前千戶所,然後召集千戶所城內軍民百姓,本督要親自向他們宣慰撫卹。”
劉衍當即領命,急忙讓許銘先一步去打前站,然後自己隨著盧象升,以及大隊將官人馬,浩浩蕩蕩的朝著夏河寨前千戶所趕去。
當日傍晚時分,劉衍與盧象升一眾抵達夏河寨前千戶所城,然後劉衍指著城北,說道:“督臣,屬下率部返回之後,將陣亡將士的衣冠葬在那邊,屬下為陣亡將士建了墳冢,又修建了一座廟宇。”
盧象升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最後他道:“劉衍,你帶本督前往觀看,本督要親自為陣亡將士上香祭拜。”
夏河寨前千戶所城南,在一塊向陽的坡地前。
盧象升與顏繼祖、劉澤清等人向戰死的新軍將士祭拜上香後,望著堂上那密密麻麻一千多個供奉的牌位,堂前香火繚繞,盧象升沉默了很久,他問劉衍道:“劉衍,這供奉的軍民祠廟,可有命名?”
劉衍回答道:“還沒有,屬下敢請督臣贈下匾額,以告慰戰死將士的英靈。”
盧象升長嘆一聲,說道:“當年嶽武穆曾有言,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怕死,則天下太平。如今虜騎進犯,袞袞諸公袖手無策,甲冑之士膽怯而不敢進,天下唯見虛談橫議之徒,坐嘯畫諾之輩。夫奮不顧身而繼之以死,古所謂烈丈夫也,我等飽讀聖賢書,竟給這些新軍將士給比了下去。”
“取筆墨來。”
很快,盧象升大筆一揮,寫的卻是“忠勇”二字,字型遒勁有力,頗有攬天摘月的氣勢,旁邊還有盧象升的字號與印章。
寫成之後,盧象升也很滿意,左看右看,旁邊的顏繼祖也是滿臉的欣賞之色。
盧象升對劉衍說道:“劉衍,這祠廟就命名為忠勇祠吧。”
劉衍大喜感謝,他吩咐指揮同知王炆鎮去找工匠,將字副趕快裱糊製成匾額掛上。
在一干人等羨慕的眼神中,王炆鎮小心翼翼地捧著盧象升的墨寶而去。
此後,那些供奉陣亡將士的忠勇祠每年仲春都有祭祀,加上平日軍民百姓的參拜,香火極旺。
隨後在夏河寨前千戶所外,盧象升看著招集來的軍民百姓連連點頭,夏河寨前千戶所的軍戶百姓與別地的軍戶很是不同,百姓的臉上稍有菜色,雖然能看出來並不是很富裕,但是至少可以看出來吃得飽、穿得暖,在如今這個世道已經非常難得了。
而且那些百姓的精神面貌也很好,不說個個紅光滿面,卻也是精神抖擻,生機盎然,他們個個都站得筆直,對前途充滿希望。
對此顏繼祖也是撫須讚許,內心中對劉衍的評價,更高升了一層。
不過,似乎夏河寨前千戶所的軍戶百姓多了一點,畢竟這裡只是一個小小的千戶所,看聚集的人口,己經大大超過一個千戶所的規模。
盧象升也看出這一點,他略略問了劉衍幾句,劉衍回答:“此前有不少流民南下,屬下見狀便將他們盡數轉移到千戶所城之內,將他們編為軍戶,讓他們免於飢寒,淪為盜賊。”
盧象升點頭說道:“民從賊,多起於飢寒,兵從賊,多緣於缺餉。劉衍你這樣做很好,百姓有了活路,才不會從賊作亂。只是丁口眾多,你又如何養活你治下的軍民百姓呢?”
劉衍說道:“興修水利,開墾農田荒地,軍民百姓有了自家的田地,才會安心耕種操練,將來屯田大興,也可裕養軍民。”
盧象升問道:“屯田之資,所費不小吧?”
劉衍說道:“卑職多方設法籌措,上官們也體恤卑職的困苦,免了開墾荒地三年的屯糧徵收,靈山衛上下,都是感激不盡。”
盧象升嘆道:“劉衍你能做到這一步,真是難得。”
最後盧象升宣慰夏河寨前千戶所的軍民百姓後離去,他帶來的幾百兩銀子,也盡數留在夏河寨前千戶所內,分發給前來的百姓。
看得出來,盧象升離開的時候心情還是很好的。臨行時,劉澤清、參將張友勳、遊擊將軍李繼文、遊擊將軍胡宗明等人都招來劉衍說了幾句話,他們神情親切,不過都向劉衍討要了一杆新式鳥銃而去,劉衍又哪能拒絕呢?
盧象升走後,傳聞劉衍得到盧督臣賞識的訊息也是傳得沸沸揚揚,劉衍徹底坐實了盧象升心腹的說法,之後上門賀喜結交的人更多了。
藉著這股“春風”,劉衍直接將自己麾下九千多新軍將士的名冊報了上去,山東巡撫顏繼祖按劉衍遞上來的兵冊,撥下了一部分的糧餉,大約有兩成左右,雖然數額並不多,但是顏繼祖稱諾以後每年都會盡量撥下一批。
同時,山東總兵劉澤清也派人給劉衍運來一批兵備,三百多套鎧甲,各式火銃四百多杆,其餘長槍、刀盾等物三千多把。
不過劉衍檢視了一下,這些兵備的質量不怎麼樣,三百多套鎧甲有七十多套已經生鏽了,四百多杆火銃也大多不能用。
看完之後,劉衍對劉澤清的評價又降低了幾分。
此外即墨營參將張友勳也“表現”了一番,派人送來一批鴛鴦戰襖,大約有三千七百多套,是屬於營兵的普通戰服。
劉衍也帶著麾下眾人興致勃勃地觀看過,這批鴛鴦戰襖外表仍是鮮紅、窄袖、對襟樣式,長度約從肩膀直到膝蓋處,襖身為紅棉布製成,衣服內有白襯,又有細小鐵絲絞編的細方孔網,其餘用棉花充實。在腰部以下,還配有鐵網裙或鐵網褲,配上鐵網靴。不過衣袖上並沒有鐵網充實。
至於小軍官的鴛鴦戰襖,他們衣內的鐵網則為雙層,襖下有青布戰裙垂至小腿中,襖外又有無袖式的單層鐵葉甲,一直到腰,甲的前後都有護心鏡。同樣穿著鐵網靴,頭上戴的也是紅笠軍帽,只有隊官之類的人物,才有一副銅鐵的盔甲。
說起來,大明的軍服還是很漂亮的,顏色鮮紅養眼,穿起來有種英氣勃勃的感覺,劉衍將這些鴛鴦戰襖分給了各營將士使用。
如今新軍各部雖然都發有鴛鴦戰襖,可是新舊卻是參差不齊,甚至許多都是軍戶自己有樣學樣縫製的。
劉衍考慮直接按照這批新鴛鴦戰襖的樣式,招募裁縫定做一批,將新軍將士的軍服更新一次。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