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青州府日照縣。
一大早,城中最大、最豪華的客棧儒雅樓門口,夥計笑呵呵的開了門,然後與掌櫃一起,恭恭敬敬的將楚韻非送了出來。
如今的楚韻非雖然還是幕府商部的主事,經營著曬鹽場,可是身家卻早就今非昔比了。
隨著新政的推廣,山東各地商業繁盛、工坊大興,再加上之前幾年間,曬鹽場的積累,此時的楚韻非手中,已經有了四處鹽田,分別位於大盤堡、大嵩衛的大山所、海陽所,以及日照縣的夾倉鎮。
其中夾倉鎮南面六里外的鹽田,是楚韻非新近開墾的,剛剛將鹽池等各種設施修造完,修建了各處房屋、臨時庫房、鹽場的圍牆等,並且還在夾倉鎮內買下了大片的宅子,作為鹽田工匠家眷的居所,以及海鹽的囤積之所。
如今朝廷的權威日漸消減,各地對於私鹽已經不再糾察,而且也沒有能力再去查了,所以楚韻非手中產出的海鹽已經幾乎是擺在明面上販賣了,根本沒人管。
“呵呵,楚大官人慢走,多謝大官人光臨小店,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
楚韻非一身華麗的絲綢青衫,即便天氣炎熱,薄薄的青衫穿在身上也並不是很熱,更何況楚韻非的身邊還有兩個僕人隨時用扇子扇風,隨意楚韻非的臉上連一滴汗珠都沒有。
“嗯,你這客棧還算乾淨,就送到這裡吧。”
“是,多謝大官人稱讚!”
楚韻非上
了馬車,這是一輛車輛工坊出產的最新四輪馬車,不但裝飾了各種精美的飾品,車軸和車轅等部件也是最新的設計,馬匹拉起來非常的平穩,坐在車廂裡也更加舒適。
楚韻非坐在車廂裡,左右各有一個鏤空的鐵質圓球,各自放在一個鐵盤子裡。
那鐵質圓球的裡面,竟然是冰塊,讓車廂內涼絲絲的,便是這個時代的“空調”。
“去夾倉鎮。”
“是。”
車伕揚鞭駕車,馬車在幾名隨從的陪同下,出了縣城,朝著南面的夾倉鎮而去。
夾倉鎮在日照縣南面十幾裡,原本是一處靠海吃海的小鎮,百姓人口不多,只有一百多戶,經營一些海貨、各方特產,吸引著往來商賈從這裡經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繁盛的所在,人口也隨之增加到了三百多戶。
而如今隨著新政在日照縣落實,夾倉鎮便更加熱鬧起來,肥皂、各種燈具、燒鍋酒等貨物在鎮子裡都能見到,還有各種皮貨等等,儼然已經成為青州府南面的一處商貿集散地。
而且夾倉鎮還開著三家水泥鋪,對外出售水泥,使得鎮子上有不少修造工匠,每日都能見到僱主前來僱人去蓋房子,也算是夾倉鎮的一大特色。
楚韻非在夾倉鎮南面的鹽田建成,之所以用時很短,就是用了夾倉鎮上的水泥工匠,房屋和院牆等全部使用水泥建造,堅固又快捷。
此時馬車進入夾倉鎮,楚韻非透過車窗看
向外面,只見街道上人來人往,估計南來北往的商賈和貨運隊,比鎮子上的百姓人數還要多。
“這夾倉鎮還真是熱鬧。”
“官人有段時間沒來了,眼下新政得力,各地商賈和有錢人家都在做生意,開商鋪、開工坊,甚至是開礦,各種商貨日漸豐富,就連小民都跟著賺了不少的錢財。”
車伕笑著說道:“我家大兒子就在琅琊山礦場討活計,那是處石灰礦,雖然辛苦了些,可是酬勞卻豐厚,比種地強啊,用不了幾年就能攢夠錢,去下聘禮娶親了。”
楚韻非笑著說道:“是啊,咱們山東有督臣坐鎮,那是全山東百姓的福氣。你看看河南、陝西、山西,看看遼東各地,那裡的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與他們相比,咱們現在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官人說的對。”
車伕越說越興奮:“要我說,就應該讓督臣到北京城去當宰相,朝廷裡那些大人沒什麼本事,打仗打不贏,治政沒本事,把好好一個天下弄成這樣,比咱們督臣差遠了!”
楚韻非大笑起來,說道:“希望如此吧。”
說話間,馬車停在了一處院落門口,這裡便是鹽田的府庫。
楚韻非下了馬車,守在這裡的夥計認出了楚韻非,紛紛過來行禮。
“裡面如何了?”
“官人放心,都已經收拾妥當了,隨時可以存入海鹽。”
“護衛都到位了嗎?”
“都來了,一共三十七人,已經在裡
面安排住下了。官人放心,只要鹽田那邊開始曬鹽,咱們這裡就算是不如正軌了。”
“嗯,很好!”
“還有件事……”
楚韻非問道:“何事?”
“官人,小的剛才聽人說,有一隊披掛鎧甲的精銳鐵騎從夾倉鎮外面經過,朝著鹽田那邊去了。”
“嗯?”
楚韻非知道新軍各營都在向濟南府城收縮,各地由已經整編完畢的駐防軍守衛,青州府這邊是駐防軍一營,指揮使便是賈洪雨。
可是楚韻非卻感到奇怪,沒聽說駐防軍中有精銳鐵騎啊?
“聽說駐防軍的夜不收和護衛,到現在都還沒裝備鎧甲,肯定不是賈指揮的部下,那會是……”
楚韻非當即拍手,大叫道:“走,去鹽田,是督臣來了!”
楚韻非三步並作兩步上了馬車,然後飛馳出了夾倉鎮,沒過多久便趕到了鹽田。
“督臣!”
楚韻非一下馬車,便一眼看到了苗紹,以及正在一處曬鹽池旁邊檢視的劉衍。
“屬下拜見督臣!”
劉衍笑著說道:“原來是楚大官人啊。”
楚韻非苦著臉抱拳說道:“督臣就別笑話屬下了,那都是為了生意,屬下才不得不裝裝樣子,平日裡屬下沒什麼架子,也不穿這些絲綢衣服。”
“哈哈。”
劉衍笑著說道:“無妨,有錢了,吃點喝點穿點,這都不是問題。就是記住一點,不該拿的錢,千萬不要拿!”
“是,督臣教訓的是。”
劉衍招呼楚韻非陪自己走一
走,苗紹也跟在後面,三人在鹽田各處走著、看著,楚韻非殷勤的為劉衍介紹各處的情況。
看了一會兒,劉衍很是滿意,不過臉上的笑容卻慢慢收了起來,說道:“這次本督從青州府城一路看過來,新政在各地基本上都落實了,只不過也有些問題。”
“現在咱們山東各地商業和工坊都遍地開花,到處都是做生意的商賈、在店鋪和工坊、礦場謀生的百姓,大家手裡的錢財多了,心也跟著浮躁了。”
“特別是你們商部的人,每日經手的銀幣成千上萬,甚至是十幾萬,一個不留神就會出事,可千萬不要被貪念矇蔽雙眼。”
劉衍越說語氣越森然:“朝廷為何將天下治理得大亂?歸其緣由,吏治腐敗是一個很大的原因,本督可不想麾下官吏也是如此。如果真的讓本督查到有誰貪贓枉法,不管是誰,就是一個字:殺!”
楚韻非此時大汗淋漓,急忙抱拳說道:“督臣放心,屬下雖然小有積蓄,但都是積攢的俸祿與曬鹽場的分紅。那些商賈為了多進一些海鹽,年節都會給屬下送禮,但是除了一些吃食之外,那些錢財、房產,屬下都是退回去的,根本不敢要。”
劉衍笑著說道:“呵呵,本督知道楚主事不是貪財之人,不過潔身自好只是最基本的,更重要的,還要管住下面人,不能讓手下人胡來。”
說到這裡,苗紹便接過來說道:“楚主事
,其實督臣兩天前就到了,這兩天一直在夾倉鎮走訪。你留在鹽田府庫的那兩個夥計手腳可不太乾淨,府庫修建的銀幣,以及招募護衛的工錢,他們都吃了回扣,此事你可要管一管。”
“如果楚主事覺得不好管,我也可以幫著楚主事料理一番。”
此時楚韻非心中直罵娘,那兩個混賬竟然幹出這種事,還讓督臣給堵住了,這下自己也要跟著吃癟。
“苗參將放心,此事我一定辦好,一定給督臣一個交代。”
“不是給本督交代,而是給你自己,給鹽田所有工匠、夥計一個交代!”
“是,屬下遵命!”
劉衍見楚韻非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便笑著拍了拍楚韻非的肩膀,說道:“好了,這些問題也不是你的責任,以後多留意就好。這幾年你的功績還是很大的,曬鹽場現在每月的純利應該有五十多萬兩吧?”
楚韻非說道:“是,差不多是五十五萬多兩,現在山東六府之地的官鹽基本上已經被咱們沖走了,全山東吃的鹽,幾乎都是咱們海鹽商社出產的。而且每月還有不少海鹽銷往北直隸和南直隸,收益非常穩定。”
“是啊!”
劉衍感嘆道:“現在幕府兵部的軍費每月開支很大,光是軍費每月就要支出六十二萬多兩,再加上馬匹費用、將士們的吃穿用度,各處軍營運轉費用,以及城池、工事的修築費用,現在每月的軍費至少需要一百萬銀
幣!”
“你這海鹽商社就能供應一半的銀幣,可見你功勞之大!”
楚韻非感動的直接流淚,抱拳說道:“有督臣這句話,屬下就算是累死也值得了。”
劉衍說道:“好了,本督就看到這裡,還要趕著去靈山衛城,那邊還有大事要辦,時間可是很緊的。”
“大人還要巡視靈山衛城?”
劉衍說道:“是啊,之前本督從朝廷那裡,要來了天津衛的不少造船工匠,一直放在靈山衛城內養著,現在山東商貿、工坊大興,商部的收益幾乎是翻番的增加,商會的收益也大幅增加。”
“呵呵,現在本督有錢啊,哪怕幕府各處開支也增加了不少,但結餘更多,是時候將目光放到大海上了!”
如今幕府商部各工坊基本上都成立了商社,各商社收益大增,光是海鹽商社就有五十五萬多銀幣的收益。
如果將商部所有商社的收益加起來,現在幕府光是從商部獲得的收益,每月就有一百六十多萬銀幣,基本上可以支付軍費開支和所有官吏的俸祿支出了。
商會與農部的收益,基本上就是“純利”,這就給了劉衍很大的底氣。
楚韻非說道:“督臣想走海上商路?”
劉衍笑著說道:“大海之上,可不光有商路!將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