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彰武好看嗎

第二十四章 太學的糾紛

對於駁斥才性論,陳沖可謂是準備已久。他私下裡敘寫文章,不只是詢問姜維的意見,也和許多僚屬都提及此事,為的就是讓文章圓潤無缺。等到三月上旬的時候,他已反覆打磨數遍,熊奚、劉廙等幾位學生都覺得文章無可挑剔。陳沖這才吩咐傅幹,打算專門花一日時間到太學講學,時間就定在三月丁丑。

訊息自丞相府傳出後,立刻引得京畿譁然。畢竟自隆安元年以後,因這樣或那樣的緣由,陳沖再未到太學講學,粗粗算來,竟已有十年光景了,這使得年輕士人們只記得丞相一代文宗的身份,但並未見過其論經的風采。故而此次講學,河南士子都當作文壇盛事,紛紛雲集太學。而在講學的當天,更是有不少東都顯貴、官吏、命婦也前來觀瞻。

陳沖當日著一身雪白色袍服,頭上戴了青色綸巾,一副尋常士人裝扮。只是隨著年歲漸老,他已不像年輕時舉止有力,行動如風,因此自然也少了幾分瀟灑,看上去只是一個穩重健談的老人而已,這不禁叫青年們有所失望。但想到能聆聽到當朝宰相的教誨,太學生們還是抖擻精神,期望能聽到一些獨到見解。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叫眾人始料未及。丞相升壇而坐後,一不講主流顯學的修身之道,二不談其賴以成名的以史釋經,竟是大肆攻訐太學新近流行的才性四本論,而內容又極為尖銳,正如陳沖此前準備的那般,接連批評了現有的清議、黨人、談玄等現象,又說什麼士人齊家是真,治國是假,不僅離經叛道,而且渾沒有身為士人的體面。

而太學開始時熙熙攘攘,許多人在壇外焦急地探聽壇內的情狀,而等丞相言論流出後,圍聽士人鴉雀無聲,一直等到陳沖講學完畢,離開太學後,他們就開始竊竊私語。很多遠來遊學計程車人說:先不論丞相說得有無道理,這分明是借講學來打擊政敵,不僅有辱太學聞道求學之風,還以大欺小借勢壓人,未免有失宰相的氣度了。

但也有一些人聽得如痴如醉,極為認同。他們說確實如此,古往今來,從來就不缺乏虛偽矯飾之人,連夫子生前也說過:「鄉愿,德之賊也」,這不正與丞相相合嗎?眼下有朱門郡望把持清議,以德取人。可管仲有言:「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出身寒微,連溫飽都要勉力維持,哪裡還顧得上忠孝守節呢?正好比養馬,食不飽力不足,雖有千里之能,又如何發揮呢?丞相執此言論,實在是世之伯樂。

此次講學之後,太學談論才性之論的越來越多,而後竟然取代了往日的辯經、談玄,比陳沖講學前還要興盛幾分。等到了五月的時候,不管是在太學,在官署,還是在朱門之內的族學內,雒陽上下從早到晚都在談論才性之異同,好像此事事關自己身家性命一般,便是以死明道也義無反顧。於是太學生們也逐漸分成兩批:一批人說若清議不可或缺,德教不可偏廢,天下議論紛紛,豈是高門能把持的?無非是還不夠放權於下罷了;另一批人說丞相高瞻遠矚,若不能以才取人,而是衡量德性,最後無非變作比攀家門,導致寒素無高士,朱門皆清流。

在五月丁亥這一天,有個名叫鄭衝的寒門弟子與數名好友外出踏青。他們一直往西爬到龍門山上,觀看龍門山色,伊水美景,只見如畫青山矗立兩岸,清澈的河水潺潺北流,山上林木蔥蘢,鳥鳴婉轉,碧泉飛濺,滾珠落玉,一時間流連忘返,心曠神怡。但是在下山的時候,他們也遇到一群踏青的青年,這群人衣著富貴,大概十來人,正旁若無人地談論政壇軼事。其中一個名叫諸葛誕計程車人,剛好說到最近的才性之爭,大肆譏諷朝政,說丞相陳沖乃是梁冀一流的女幹臣,所謂才性之爭,無非是用來黨同伐異,排除異己的手段,但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遲早將如梁冀一般敗亡。

這令旁聽的鄭衝大為憤怒,當即與諸葛誕等人發生了糾紛,最後更

是拳腳相加,大鬧了起來。諸葛誕雖人多勢眾,但到底不如鄭衝等寒門敢於搏命,毆打之間,竟有數人受傷,骨折的不在少數,鄭衝等人自然也受傷不輕。

諸葛誕回到太學後,一時轉輾難眠,他想到自己是當今淮南都督諸葛亮的族弟,在琅琊又頗有令名,竟然有朝一日會遭寒門一頓痛打,原因還莫名其妙,這令他耿耿於懷。

起初他打算去尋雒陽令王昶,打算託諸葛亮關係,把鄭衝等人抓進獄中拷打一番,但王昶聽完緣由後,當即拒絕,說此事不宜張揚。但諸葛誕吃了閉門羹後,恨意不減反增,竟乾脆發了狠,花錢找了幾個死士,計劃謀殺報復。

兩日後,鄭衝的兩個好友就慘死在街巷中,分別叫丁爽和郭琛。丁爽被人割了脖頸,郭琛則是被人開膛破肚,死相慘不忍聞。而他們遇害的時候是在傍晚,地點是在東都的一個死衚衕內,既沒有證人,也沒有證據,根本不知道從何查起。鄭衝見好友如此下場,可謂是怒不可遏,他很快猜到是諸葛誕所為。於是當即借了把腰刀,一人跑到太學去質問諸葛誕。諸葛誕看對方拿著刀子,面上卻露出哂笑的神色,嘲諷說:「我出身名門,世代為國效力,到現在已經不知幾百年了,怎麼會做出這樣有辱家聲的事?說不得是他們螳臂當車,與人為惡,結果自尋死路呢?」話裡話外,雖沒有承認殺人一事,但實際上也沒有否認。畢竟諸葛誕手眼通天,身旁又僕從成群,導致鄭衝告官無門,搏命無路,所以有恃無恐。

鄭衝沒有選擇,只能強忍下怒火,先回去為兩位好友收屍。但他又該如何把好友的棺槨送還回鄉呢?一想到這,鄭衝頓時悲從中來,不能自已。他思來想去,想到自己的好友桓範正擔任羽林左監,或許可以幫丁、郭二人伸冤,於是就立刻去詢問他的意見。桓範聽完因果後,就出主意說:「既然已確定是他殺人,你就不妨把事情鬧大。雒陽是國家都城,首善之地,出了這樣駭人聽聞的命案,沒有人敢隨意處理。這些紈絝子弟之所以有恃無恐,無非就是以為我們不敢鬧事而已。」

又過了三日,就當眾人以為此事已經過去的時候。鄭衝聯絡了數百名寒門好友,用死者的棺槨攔去了出入太學的道路。此時尚是清晨,鄭衝等人皆穿素服,在道路上痛斥前後因果,引得數千人聚眾觀看。鄭衝趁寒門子弟無不義憤填膺,為死者感痛切齒之際,登高一呼,千餘人浩浩蕩蕩就往諸葛誕住所走去。

博士官僚們得知學生如此胡鬧,無不驚詫萬分,說到:「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呢?」而後急忙帶著侍衛們想要阻止學生,可學生們見到有人阻止,竟然毫不理睬,迅速衝破了這些阻礙,直接包圍了諸葛誕的住所。而諸葛誕聽聞有這麼多人來鬧事,早就逃之夭夭,只剩下一座無人的宅院罷了。學生們無處洩憤,乾脆就在太學裡放了一場大火,把涉事幾人的房子都燒了個乾乾淨淨。

此事一出,登時令京中譁然,朝野上下就沒有不議論這件事情的。而雒陽令王昶雖說把為首的學生捉拿下獄,卻不敢自作主張,而是向丞相府陳沖上報此事。而影響如此重大的案件,陳沖自然也是親自過問,他仔細審查了前後案情,同時派人把諸葛誕等同黨抓捕歸案,逐個詢問,比對供詞之後,真相很快水落石出。案情既已明瞭,鄭衝等人無罪釋放,而諸葛誕等同謀之人都被明正典刑,當街斬首。

但經歷此事之後,太學並未因此恢復平靜,反而因為寒門、高門開始爭鋒相對,才性之爭愈演愈烈。時常有人一言不合,就在太學大打出手,繼而演變為數百人規模的鬥毆。雒陽的百姓見了都說:「這哪裡是在求學?分明是在拼命!」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衛兵們管都管不過來了。哪怕官府常常抓一大批人禁足,這樣的鬥毆還是屢見不鮮。等到了下半年的時候,大家也都對這種矛盾習以為常了,只要不打死人,或者說打死

的人不多,傅幹就當沒有事情發生。

可實際上,對於矛盾的源頭,無論朝野都心知肚明,這本質還是丞相陳沖與世家大族的爭鬥,如果有一方不肯認輸,那麼這種矛盾就會一直持續下去。但真的這麼簡單嗎?

等到了延熙四年的時候,一些流言開始在京畿傳播,說是流言,其實也就是老生常談的東西:世宗皇帝說的「代漢者,當塗高也」的那個塗高,到底是何許人呢?現在有人說,陳為土德,庭堅就是塗高,塗高代指的自然就是丞相陳沖啊!於是不知不覺間,陳沖當為天子的言論便弄得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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