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屬吏的立場來看,陳登這話多少有點大逆不道,幾乎是在頃刻間就把他們的主公陶謙給賣了。
但是你要從一個正常士林的官方角度來看,陳家這麼做也沒錯。
首先,廣陵陳氏本來就是官宦高門,他們在地方的勢力極大,陳珪昔日也是兩千石的沛相。
而陶謙,只不過是朝廷委任到徐州的刺史,陳家並不是陶謙的門生故吏,所以在徐州面臨換屆的時候,他們投向一個能夠對陳家有利的新地方長官,在士林人眼中並不屬於叛變。
不得不說,陳家的眼光確實非常毒辣,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九成的人都覺得徐州最大的敵人是曹操,只有陳家才依稀看到了徐州真正的威脅。
曹操、孫堅、劉備、袁術,這些人都不過只是在徐州境內縱橫爭鋒的先頭部隊,但是真正能對徐州形成威脅的,還是那個遠在河北的大將軍。
看來,儘早派人與劉儉溝通投誠是對的。
一直沒說有說話的陳家二兒子陳應,突然張口道:“父親和兄長說的都對,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還請父親和兄長能夠指點。”
陳珪與陳登同時轉頭看向了陳應。
陳應有些猶豫的說道:“父親說,目前想要圖謀徐州的最大黑手是河北之雄劉儉,但是如今劉儉遠在河北,而且根據訊息,河北方面所有的軍隊都駐紮各郡,並未有集結的現象,各部將領也是分守於幽州冀州諸郡。”
“如今,徐州的戰事已經迫在眉睫,劉儉在徐州的先鋒只有劉備一個人,而以劉備的部隊是根本不可能完勝曹操和孫堅的。”
“就算是劉備能夠勝了曹操和孫堅,也必然是元氣大傷,他又有何能力與陶公在徐州一爭長短?”
“而且劉備如今的聲名再大,他也沒有朝廷的正式敕封,他若是直接與陶公起了衝突,豈非是將自己至於了與曹操一樣的境地?那他先前在徐州裝成這副仁義的樣子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別說,這番話還真把陳珪和陳登給問住了。
其實這個問題陳珪和陳登不是沒想過,但是他們兩個也想不出來劉儉如今所到底要怎麼做能名正言順的接管徐州。
就算是不名正言順,那至少他得派足夠的兵馬來呀。
劉儉在河北一動不動,只是讓劉備在徐州配合陶謙來回東征西討,最終的結果絕對不會太好。
雖然劉儉確實有通天的本事,能夠把劉備的聲名在徐州扶持上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真要論實力的話,劉備現在在徐州並不算頂尖。
陳珪也是疑惑的捋著鬚子,暗自嘀咕:“是啊,劉儉到底在想些什麼呢?他為什麼不派兵來徐州呢?”
說到這兒的時候,他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看陳登,問道:“元龍,你覺得這事兒是怎麼回事兒?”
陳登的臉上不由露出了苦笑。
“父親,父親,您都想不明白事情,我又如何能想的明白呢?”
陳珪皺起了眉:“你們說會不會是咱們想的太多,那劉儉根本就沒有要來徐州的意思,而劉備如今在徐州的聲名,完全是他自己經營或是暗中佈置的,並沒有人插手。”
陳應說道:“若果然如此,我們派人去與劉儉交涉,那豈不就是空走一趟了?回頭若是讓陶公知道,陳家以後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到時候局面就更被動了。”
陳登起了眉頭:“以劉備的能力,他有可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嗎?孩兒認為,此事若是果真是人為,那必然是由河北方面所做,劉備一人絕不可能。”
陳珪無奈的嘆道:“那咱們到底要不要與劉儉做溝通?”
陳珪說到這兒的時候,他的兩個兒子都沒了聲音。
現在這爺仨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
但徐州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劉儉此時正在天津巷的海邊,遙望東北方向,等待著一個人的到來。
這是劉儉組織建立港口之後,從遼東方向第一次迎來正規軍隊。
原先從渤海海域的各處航線最多不過是貨品行商貿之事……用於軍事用途,還是第一次。
雖然事先已經經過了周密的準備,並有多次實驗,但劉儉心中依然沒底。
畢竟這一趟率領精銳遼東兵馬從韓州趕來河北的人,是他的好兄弟關羽、關雲長。
若是真出了點兒什麼事,那這責任卻是誰來負?怕是他劉儉心中一輩子都要內疚的。
眼瞅著太陽就要落下去了,海水被夕陽映成了紅色,海風呼呼的吹,天氣開始有些發涼了。
張飛將一件罩服披在了劉儉身上,說道:“兄長,雲長怕是一時半刻不會到了,要不你先回去歇息,俺在這裡替兄長等他如何?”
劉儉卻是固執的搖了搖頭:“不回,我就在這裡等雲長……雲長不至,我這心裡就不安生,大不了在這海邊呆上一夜就是。”
張飛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勸劉儉,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因為他的心此刻也是懸著的,他也不知道關羽到底能不能順利的抵達河北。
對於關羽的惦記,他們兩兄弟現在可謂是一模一樣的。
這種對兄弟的憂心和關心,也只有他們自己能夠清楚明白。
就在兄弟兩個人望著海面神思不屬的時候,突然間,劉儉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用力的擦了擦眼睛,防止自己是看花了。
隨後,他指向遠處的海平面上那隱隱出現的一排小點:“翼德,你看那是不是咱們的海船?”
張飛的眼神可能還不及劉儉,他眯著眼睛也在那兒瞅了半天,不過最終還是興奮的一跺腳,聲如巨雷般的吼道:“兄長,是的,是的,那是海船,是咱們的海船終於到了!雲長帶領著他的兵馬到了!”
劉儉如釋重負的長吁口氣。
他用左手用力的一敲右手的手掌,感慨道:“成功了,終於成功了!用海船在海上載運兵將……雖然事前我就知道能成功,但是眼瞅著雲長抵達,我這個心才終於放下了。”
“從今往後,咱們河北的兵將,就可以透過海路南下往青州、徐州,乃至於揚州,甚至是交州。”
“大漢東南邊境不再存有屏障,我河北兵馬無有不能所至之地。”
終於,那些黑點在海平線上逐漸變大,輪廓變得清晰。
船近了,在夕陽的餘暉照耀下,變成了一艘艘巨大的海船,對映在港口邊劉儉等一眾人的眼簾之中。
隨著那一艘艘巨大的海船靠岸,拋錨之後,甲板搭上岸邊,便見一個個身材魁梧的遼東將士,從戰船上依次走了下來。
他們雖然身材魁梧,異常精銳,但是每一個人的臉色似乎都不太好,有的甚至還是躬著身子,缺少了幾分氣勢。
張飛見狀不由一愣:“兄長,這些將士怎麼瞅著都有些……?”
劉儉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咱們北方將士不善水戰,此前更少有人去過海上,他們能從韓州堅持到這兒已經非常不錯了,有的人可能是第一次坐船……這就是暈船啊……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回頭你自己登海船試一試,那滋味一開始並不好受。”
張飛聞言苦笑著咧咧嘴,搖頭道:“俺要是沒那個必要,這輩子都不想坐。”
就在兄弟二人說話的時候,就見一名全副武裝,身著綠袍的紅臉長髯大將緩緩的從戰船上走了下來。
很顯然,關羽原先也沒有乘過船,這一次程海船有些不太適應,但是他的反應卻並沒有那麼強烈,只是臉色微微有點兒不太好看,但渾身上下的氣勢還是一如往昔。
在看見岸邊等候他的劉儉之後,關羽的精神頓時一振,他大步流星的走向劉儉,當著所有將士的面,單膝向劉劍跪下,
“兄長,多年不見,關某今日終於再見到您了……兄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