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啊咳!”
一口濃濃的血痰被劉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咳了出來,接著,便見皇帝虛弱的向著旁邊靠了過去。
兩名小宦官急忙為劉宏遞上一張小案几,讓劉宏能夠在床榻上趴著。
劉宏的下方,站立著劉儉。
劉宏虛弱的伸出手,衝著劉儉勾了勾手指。
劉儉慢步走到了劉宏的床榻前,彎下腰道:“陛下有何事吩咐?”
“愛、愛卿,你要走了?”
“臣要走了,陛下保重身體,萬萬珍重,萬萬珍重!”
劉宏的喉嚨中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猶如吹哨一樣,頗為刺耳。
顯然,劉宏的呼吸系統有很重的炎症。
“皇弟、皇弟啊。”
“陛下?”
“皇弟啊,你說,朕是不是要死了?”
劉儉恭敬的道:“陛下不會死的,陛下乃是萬世聖主,有天命在身,蒼天只是給陛下一點小小的挫折,考驗陛下的心性,打磨陛下的筋骨,陛下一定會好起來的。”
劉宏聞言,輕輕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劉儉的話,但他的狀態似乎是比剛才好了一點。
“愛卿說話真好聽,不管愛卿說什麼,朕都願意聽?卿說這是為什麼?”
劉儉心道:因為咱倆都不是什麼好鳥。
“因為臣是陛下的忠臣,陛下是聖君,臣是忠臣,故臣之所言,陛下自然喜歡。”
“好,好,好一個忠貞之臣!”
劉宏用力的支援起了身體,道:“德然啊,朕現在不知道朕到底還能不能好,但若是朕真的好不了……你說,朕的兩個皇子,誰可承繼大統?”
“陛下,此乃陛下家事,臣是外人,豈能參與。”
“胡說!”
劉宏聞言似有些惱怒:“你是漢室宗親,是朕的皇弟,朕的家事難道就不是你的家事嗎?”
“卿覺得朕的兩個兒子,誰可為儲?”
“陛下,兩位皇子,臣都沒有見過,如何評斷?”
劉宏的表情出現了幾分落寞。
“是啊,是啊。”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朕就讓愛卿見見。”
隨後,便見劉宏衝著外面的宦官道:“傳朕的兩位皇子前來覲見。”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十二歲的劉辯和四歲劉協來了。
劉宏顫巍巍的伸手,指向劉儉:“叫,叫皇叔!”
兩位皇子一齊向著劉儉作揖道:“皇叔。”
劉儉急忙向兩位皇子作揖回禮:“臣見過兩位殿下!”
隨後,劉儉無奈的看向劉宏:“陛下,您這是做什麼?”
劉宏虛弱的道:“現在愛卿見過了!選,選一個吧!”
“陛下,您這不是逼臣麼?”
“選!”
劉儉不知道劉宏今天究竟唱的是哪一齣,但既然話已經談到了這個份上,他卻不能不辦。
劉儉沒有說話,他只是走到了劉辯的身邊,向劉辯行臣下之禮。
劉宏的表情瞬時間變的異常落寞。
待劉儉對劉辯行完禮後,劉宏無奈的長嘆口氣,對著兩個皇子:“你們倆,下去吧!”
折騰倆皇子來這一趟,就是為了這麼點事,得了病的劉宏,依舊是任性的緊。
待兩位皇子下去了之後,劉宏突然對劉儉道:“想不到,事到臨頭,你也是一個懼勢之人?”
“陛下的意思,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朕問這話的意思?”
“臣,不明白。”
“好,那朕讓你明白明白,朕喜的,是協兒。”
劉儉面無表情,言道:“陛下又打算如何?”
劉宏將身體向前靠了靠:“如果愛卿適才選的是協兒,朕會將卿留在雒陽,朕若歸天,就讓卿攝政扶君!懂嗎?德然,你失去了一個天大的機會。”
劉儉心下暗自嘆息。
皇帝的神志,已經明顯異於平常。
疾病,已經開始腐蝕他的理智了。
“陛下,臣縱然留在雒陽,又能如何?董候生母已喪,又只年僅四歲啊。”
聽到“董候生母已喪”六個字,劉宏的表情頓時黯淡了下來。
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擺手道:“罷了,罷了,你走吧,走吧!”
“陛下珍重,臣去往冀州就任之前,還想最後向陛下在上奏一疏。”
“什麼?”
“陛下,是時候解除黨錮了。”
劉宏聞言頓時一愣。
他驚訝的看向劉儉。
卻見劉儉也在定定的看著他。
就這麼彼此對峙一會之後,劉宏似是明白了。
“其實,愛卿也覺得,朕已經命不久矣了,是吧?”
“臣不敢!”
“若非如此,卿為何讓朕解除黨錮?”
“臣……死罪!”
劉宏擺了擺手,不再與劉儉說話。
劉儉也不再多言,隨即告辭離去。
東漢王朝,這最後一位算是有實權的皇帝,今日算是自己與他最後一次會面了。
這位皇帝,到底該如何評價他呢?
他並不是如同後世史書上評價的那麼短智昏庸。
但實際上……唉,他不是特別昏庸,但也絕對沒好到哪去。
對劉宏最中肯的評價,其實很簡單,一句話:
就那麼回事吧。
……
出了西園,卻見門口站著一位身著紺色蠶服,步搖簪珥的豔麗婦人,正帶著皇子劉辯站在門口,笑盈盈的看著他。
那婦人的身後,則是跟著張讓,趙忠,郭勝……還有呂強等一眾中常侍。
劉儉雖然沒有見過這名婦人,但看她的裝扮和豔麗的相貌,再看他身後這一眾人物陣勢,就已經猜到她是誰了。
“臣劉儉,拜見殿下!”
何後微微欠身向劉儉還禮,道:“適才之事,我代辯兒,多謝皇叔了。”
劉儉的眉毛微微一挑。
他知道何皇后口中所言之事為何。
想來,就是適才劉宏在裡面問他,兩個皇子誰能繼承大統,而他向劉辯施禮的事情。
雖然適才劉宏的房中只有他與兩位皇子,但劉儉估計這事肯定是瞞不住的。
只是沒想到這麼迅速,簡直如同風一樣。
再看看站在何皇后身後的張讓,趙忠等人,劉儉又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他向著何皇后行禮道:“殿下不必如此,為陛下直諫忠言,乃臣子之本分。”
說罷,他又向著何皇后和劉辯施禮,隨即告退。
臨行之時,劉儉又看向了何皇后身後的呂強。
二人只是簡簡單單的對視一眼之後,便各自挪開目光。
但那一眼,他們卻都從對方的眼眸中讀到了另外一層意思——“珍重”。
……
……
中平二年十月,鎮賊中郎將劉儉,領南冀州牧使,終於離開了雒陽,前往河北,就任於魏郡的鄴城。
撞破鐵籠走虎豹,頓開金鎖飛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