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劉儉手下的蹶張士,把軍中士卒們連夜抄錄好的千份絹帛,綁在箭支上射入了廣宗境的黃巾軍大寨中。
這些絹帛上的內容,大概就是說張角身患重疾,命不久矣,每三日出城巡崗,乃是虛張聲勢,實則其身體早已重病纏身,黃巾蛾賊若是識時務,乘早獻城投降,不然攻克廣宗之後,人畜不留,當盡屠之。
黃巾軍中大部的人都是目不識丁、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的底層氓首,但也只是「大部分」,還是有部分的人,還是能認識些字的。
再加上漢軍的那些絹帛寫的內容並不複雜,用的都是最基礎的行文,言簡意賅,所以還是有很小一部分的人看懂了那絹帛上的內容。
於是,關於張角得病的流言,便開始在黃巾軍中散開了。
其實張角到底得沒得病,劉儉和董扶心中都沒譜,但這無所謂,只要訊息散開了就行。
張角如果沒得病,那己方如此行事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大不了就是白費一些箭矢和絹帛,雖然有造價的成本在,但以大漢朝的體量來說,這點成本和戰爭的總投入成本相比,好似杯水車薪,完全沒有大問題。
但如果張角真得病了,那接下來不管對方如何做,都屬於被動,己方屬於計成。
流言的威力是可怕的,剛剛才聽到流言的黃巾軍教眾或許不會相信張角此刻身患重疾,但時間愈長,張角方面不做出反應,那黃巾普通教眾們的疑心就愈甚。
在黃巾諸人心中,張角是能夠施法救人,有黃天之道護身的大賢良師,是如同神人一般的存在,試問一個用符水救了無數黎民的神,怎麼可能自己重病不起?
張角的「神」之形象,也是普通教眾們的心靈支柱,一旦這根支柱崩塌,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這件事,張角一定要想辦法妥善應付才行,不然就會對普通教眾產生很大的不利影響。
但如果張角做出了應對手段呢?
根據劉儉和董扶的共同分析,他們兩個人覺得張角大概會有幾種應對措施。
第一種就是解釋,向黃巾教眾們解釋張角為什麼會每三日才出面巡營,隨便編一個理由用來安撫教眾的情緒,但這種方***使張角失去了他本身的神秘性,大賢良師針對敵方流言出面解釋,這種方法對於玩讖緯之道的人來說,是犯了大忌的。
失去的神秘感,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找回來的,特別是在戰場上。
董扶是讖緯之道的宗師,他覺得張角不會這麼做。
不然,他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第二種方法是禁!
就是嚴禁這些絹帛的內容在軍中流傳,說白了用軍規和武力來強行***。
這種方法在某種特定的時候好用,可有的時候會適得其反。
有些事,特別是讓人疑惑的事,你越封鎖,傳的越快,越封鎖,大家心中就越是起疑。….
因為這是一種心虛的表現。
董扶覺得,張角也不會這麼做。
第三種方法就是破!
什麼是破?就是用行動來破你的流言!
比如張角現在,完全可以從三日一巡,變成一日一巡,往常每三日巡兩個時辰,這次可能一巡就得巡一小天!
不是說我有病嗎?那就天天出現在大家面前,讓大家看到,我確實沒病!
這個方法最為奏效,且不會有什麼損害,但前提是你確實沒有大病在身!
如果真有大病的話,會怎麼樣?
每個人家中都有人生過病,也都見過得大病之人的狀態,重病之人最忌諱就是動、累、勞、噪、寒!
如果張角縮短了他巡城的
週期以及增加了他巡城的時間,那結果肯定只有一個。
這會加速他的病症,折磨他的身體,甚至他自己就會將他自己拖垮!
董扶雖然沒有見過張角,但身為讖緯大家的他,卻可能是這天底下最瞭解張角的人之一,甚至超過張角的親生父母。
如果戰場上的對手是董卓,袁紹,曹操之流,董扶對付他們可能沒啥優勢,但對手是張角的話……
同行是冤家,招招都能打在要害上。
……
很快,廣宗的黃巾軍中,就開始流傳起了張角病重的小道訊息。
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毫無疑問,不管信不信,這都是黃巾教眾眼下最關心且熱衷的話題。
而那些被漢軍射來的絹帛內容,則是在黃巾教眾之中,如旋風一樣的流傳著。
訊息很快被黃巾軍的上層們知曉了。
張梁聽說漢軍造謠,心中很是驚駭,他急忙下令,嚴禁漢軍射進來的絹帛在軍中流傳,一旦發現有人私藏,皆斬!
同時,敢在軍中散佈流言者,也斬!
在鐵腕手段的威壓之下,流言在表面上似乎被控制住了。
……
……
「咳、咳!」
廣宗的縣署內,張角聽說了流言的事情,又聽說了張梁的禁令,立刻派人將張梁召了過來。
兄弟二人一見面,還未等張梁說話,張角又立刻猛烈的咳嗦了起來。
「兄長,保重啊!」
張角抬起手,打斷了張梁的問候,聲音嘶啞地道:「漢軍射入軍中的流言,是你禁的?」
「是!」
「為何?」
「他、他們詐稱兄長身患重疾,亂吾軍心!」
張角長嘆口氣,無奈道:「是詐稱嗎?你糊塗啊!有些事情,越禁越傳,越禁越惹人懷疑,這麼淺顯的道理你不明白?」
張梁無奈的道:「弟明白,可是大敵當前,為了暫時穩定軍心,弟一時沒有其他的方法!只能如此!」
「為什麼不與我說?」張角的語氣有些不善。
張梁緊緊的咬著嘴唇,沒有回答。
一旁的張寶道:「大兄莫要怪他,是我讓梁不告知兄長的,兄的病這幾日不見好轉,反而愈發重了,我們怕、怕……」….
說到這的時候,張寶似有些不忍,沒有繼續說下去。
張角的病確實很重,連著幾日熱度不退,咳的也厲害了許多。
「為兄知道,你們是好心,但事到如今,為兄若不出面,有些事情,你們只怕是會越壓越糟的……幫我更衣。」
「兄長,您這是作甚?」張梁見狀大驚。
「出去,巡城。」張角低聲嘶啞著道。
張寶忙道:「可是兄長,明日才是巡城之日,您如何……?」
「唉,事到如今,還分什麼明日今日,我若再不出現於三軍陣前,你等早晚必為漢軍盡滅!莫多言了,從今日起,每日巡城一次。」
「不行!」
張梁急忙道:「兄長,以你現在的身體,莫說每日巡城一次,便是三日一次也多,每次巡城受風回來,你都是咳的一夜不能休息,若是縮短時辰,我怕……」
「別怕這些了,廣宗真要是被打破了,為兄恐是連巡城的機會都沒有了,莫要多言,快幫我更衣。」
雖然張梁和張寶不情不願,但張角終究還是將巡視三軍的週期縮短了,同時還增加了每次巡城的時間。
如此一來,不需用任何方法,在黃巾軍中暗中流傳的謠言,將不攻自破。
黃巾的軍心,在
張角的操作下,算是暫時被穩定住了。
但作為代價,是張角大幅度透支的身體,病勢愈重。
現在靠的,是他個人超乎常人的堅強毅力,如此而已。.
臊眉耷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