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十八年前?”
出現在李樗和楊妧面前的是一個熱鬧的街市,即便處在已經宵禁的夜晚時分,依舊燈火通明,到處人頭湧湧,人聲鼎沸。
沿街兩側因著鼎盛的客流跟來許多小商小販,賣吃喝飲食的,賣古玩珍寶的,賣藥膏藥丸的,吆喝之聲此起彼伏,不時有遊客的興趣被吸引過去,與之討價還價起來。
時不時的,也有一些衣著大膽前衛的女子巡遊,穿著時人極少能夠見到的各款新潮服飾爭奇鬥豔,讓李樗夢迴前世,想到了過往所曾見到過的時裝走秀。
浪蕩公子調笑追逐,富豪大賈兩眼發直,跟著一起來瞧熱鬧的初哥被同伴推搡往遊行的隊伍擠去,發出善意的鬨笑。
而在這些遊行的隊伍之後,更是跟著場面盛大的花牌隊伍,一個又一個來自其他青樓楚館的人依仿官員出行,前呼後擁,簇擁著自家名妓乘轎到此與會。
對旗、對鑼、對牌、對傘、對扇、金瓜、月斧、朝天鐙這些僭越的種種東西自是沒有,但卻取而代之,換成花牌,名牌,花節,花傘,彰顯各自名位身價。
其中花節是以花團錦簇編織而成的高高立棒,代表著花魁之姿,都是各位金主大戶打賞力捧出來。
這同時也是各位名妓的贖身價格,一節花團意味著百兩身價,這些出行名妓,大多都達到了千兩以上。
各方遊客在隊伍兩旁評頭論足,討論著各位名妓爭奪花魁的奇聞趣談,講些葷段。
還有吹鑼打鼓,嗩吶鳴奏,一曲曲歡快激昂的樂段把現場的氣氛烘托得更加熱鬧。
可就是這般看起來熱鬧非凡的繁盛場面,令得知曉內情的一人一貓都禁不住毛骨悚然,只感覺有股寒氣從腳板底直往上衝,要從天靈蓋上冒出來。
若入詭域,逢人多兇!
眼前所見的“人”,何其之多?
尤其李樗在進來之前還開啟了窺真法眼,此刻視線所及之處,到處都是灰霧瀰漫,血光盈盈。
每一個人的頭頂上,幾乎都湧現出了蒼白火光凝成的字跡,密密麻麻的線條疊加起來,有種迷亂人眼的錯覺。
『邪魔(乾屍)(遊客)』
『邪魔(乾屍)(商家)』
『邪魔(乾屍)(巡更)』
『邪魔(乾屍)(轎伕)』
『邪魔(乾屍)(跟班)』
『邪魔(乾屍)(隸役)』
『邪魔(乾屍)(名妓)』
『邪魔(乾屍)(居民)』
……
冷靜,一定要冷靜!
李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暗中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被這眼前所見的景象所震懾。
但即便如此,還是禁不住的去想,在場這些所有的“人”,其實都是妖魔鬼怪所變化。
這裡是十八年前的百花樓以及周邊的平康坊街市,除了少數被捲進來的普通人以及新晉的異人,其他全部都是邪魔。
一旦觸發它們現形的規律,立刻就要被群起而攻之!
即使自己已經是實力不錯的異人高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這成千上萬的邪魔圍攻之下存活下來。
“這不是你之前提到過的第三重詭域,可能是三重之外的第四重!
它的拼圖增加了!”
頭頂上的楊妧似乎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整個身軀都有些僵住了,緊緊的抓住李樗的頭髮,努力讓自己不要掉下來。
她這反應倒是意外的讓李樗清醒過來,拍了拍頭頂的貓背,低聲道:“不要緊張,無論它有多少重,我們只是來這裡遊玩而已。”
沒有錯,他們現在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遊客,甚至還是出了大價錢買花票的貴賓。
無論這個百花樓詭域再如何的恐怖,也要遵循著詭譎所特有的規律而執行。
依據之前的筆記,以及他們自己的猜測不難得知,這裡是個紙醉金迷之所,很大程度上要遵循有錢能使鬼推磨的規律,所以進出這裡的條件是持有花票,人身的安全都有一定的保障。
暫時而言,這處地方所上演的詭譎事件還遠遠稱不上兇險,那些坊間意外闖入的人甚至都沒有出現真正的傷亡。
沒有意外的話,這裡仍然還處在異聞級詭域的程度。
楊妧也想到了這一點,繃緊的身軀終於終於漸漸柔和起來。
“誰緊張了,本大仙……本大仙只是換個姿勢而已。”
她趁著還沒有人注意到這邊,逞強說道。
“行了,你就安靜當一隻貓吧,有什麼事用你的異術傳音給我。”
李樗暗自好笑,不知不覺間,之前的緊張竟是也跟著逐漸消失。
其實仔細看看,眼前的景象分明就是一派盛世大乾的和平安詳。
經過十多年間的沉澱和重置,這裡的許多不穩定因素都已經安穩下來,只是近期才開始重新啟用。
想到這裡,李樗也飛快的調整了自己的心態,不再被自己所看見的東西所困擾。
有的時候,無知者無畏,不知道眼前這些“人”是邪魔就不至於害怕。
他心中默默催眠自己,試圖把那些遊人賓客當做普通不過的小民,於是一邊往前邁步,一邊搜尋那座百花樓的所在。
十八年前,這裡的街道佈局和重建之後有所不同,但憑著事前知曉的大概方位,李樗還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所在。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此刻百花樓外竟然有一個偌大的空地,如同小型廣場,聚集了至少上千號人。
空地的中央有一個數丈見方的舞臺,裝飾得金碧輝煌,一件件錦緞如同不要錢般包裹住了四周的柱子和棚架,又有一匹匹彩布搭建空中雲橋,四處垂掛,把彼時大乾子民的富庶和豪爽襯顯得淋漓盡致。
這裡大概就是舉辦花魁比武的地方了。
正賽尚未開始,登上舞臺的是幾名雜耍藝人,在上面踩著高蹺拋著綵球,作出種種逗趣的動作和表情供人取樂。
不一會兒,還有人牽出一隻訓練好的獼猴學著人樣踩高蹺拋綵球,可是猴子再怎麼訓練也比不上人的精巧嫻熟,不時跌落亂扔,搞砸場面,反把觀眾逗得樂不可支。
也有人在另外一邊的空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脖子頂大槍。
另外一邊,噴油吐火,更是引得喝彩連連,叫好不斷。
李樗看著這場面,之前才剛剛安定下來的心又不由得提了起來。
這一次卻不是擔憂邪魔現形,而是為著這一個又一個的消防隱患。
他隱約開始有些明白所謂的燈籠火事件究竟怎麼回事,為何又會跟百花樓扯上關係,彼此互為拼圖了。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