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樗張了張嘴,本欲反駁,但是前世今生以來的知識,經驗,卻又令得他停了下來。
因為他突然驚悚發現,羅識所說的這一切,根本就是對於“自由意志”的認知。
“自由意志”究竟存不存在,這是一個問題。
但它偏偏卻能解釋詭譎和拼圖的一切。
如果把智慧也理解成為一種詭譎之物,也是一種執念的化身,豈不正好對應了人類本能的一切?
智慧是從需求之中誕生的,生物的慾望構成了行動的規律,這是人類能夠從單細胞生物進化成為智慧生靈的關鍵。
累了就想休息,渴了就想喝水,飽暖又思**……
這一切的一切都意味著,人類之於天地自然,本身也是一種超出常理的邪魔,也擁有著自己的規則和執念。
李樗皺眉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就是人類渺小,應當順從天地,膜拜癲狂痴愚那一套!”
羅識道:“不錯,至人居若死,動若械,本身就是一種無慾無求的完美狀態,超脫於人,道家也有活死人的說法,那些邪魔之流,豈不就是長生不死的活死人?”
李樗冷冷道:“先哲之言,並不是讓你們這些邪魔外道胡亂注經的。”
“哦?”羅識淡淡一笑,“那不知你有何高見?”
李樗道:“人類最寶貴的就是理性智慧,唯有理性智慧的做功才能才能把混沌無序的天地自然改造成為規整之物!
就算智慧真的是一種詭譎,也是有利於我們的詭譎,唯有理性和智慧才能對抗詭譎!
這也是精神引導的方法能夠使得人駕馭詭譎的本質,詭譎會追逐人,相比大地和異寶,也更加喜歡人,根本原因就是它們混沌無序,想要從人的理性智慧當中得到緩解混亂的源質!
你們這些魔教徒,動不動就崇拜癲狂痴愚,製造混亂,簡直愚不可及!”
“竟有這樣的見地?”羅識面露訝色,上下打量李樗一番,有種說不出的意外驚喜。
但旋即,面上的神色卻是變作了意味深長。
“既然你也理解這些,那現在擺在你面前的路只有兩條。
第一條是找尋真正的智慧,運用智慧本身具有的詭譎之力對抗詭譎,幫助你駕馭這燈籠火。
這是一條通往全知全能的道路,你要皓首窮經,理解這世間的一切真理以及人世的執行規律,你要知道所有的民俗,禮儀,甚至洞徹人心,才能夠在見到詭域的瞬間就判斷它的本質,知悉邪魔的各種規則和弱點,甚至要控制自己身上每一寸肌膚,血肉和器官,操控自己的呼吸,心跳,一切的本能反應……
第二條是超凡者必定入魔,無需恐懼,無需抗拒,只需要順從本能,順其自然即可!
因為詭譎是超越理性的真知,過多接觸將會損害智慧本身運轉,表現在人身上即是喪失情感和理性,轉化成為只知依循本能而行動的傀儡。
但這未必見得就是墮落入魔,反而是接近天地大道,得以超凡入聖的正確途徑。
只要能夠在入魔之前構建出一套擬合自身精神意志的規則和執念,然後絕聖棄智,你就能夠獲得永恆不變的新生!
前一者,先賢們把它稱作超凡之路,後一者,我把它稱作入聖之路。
你打算選擇哪一條呢?”
“我為什麼要選?”李樗冷笑一聲,心中卻是暗暗震驚。
因為他這一世的太爺爺留下的遺產當中,的確曾有提到過類似的說法!
只是,就連太爺爺也沒有羅識說得這麼清楚明白。
看來,時代在發展,異人在進步,蠱心魔教一直也都沒有放棄過在這些方面的探索,幾十年時間過去,竟然都已經從理論演化至實踐的階段。
李樗發現,自己出乎意料的明白他所指,也能理解他所說的一些東西。
因為按照前世所知的說法,生命在世界上已經誕生了三十多億年,人類文明卻只有短短的一萬年。
智慧這種東西和銘刻在基因深處的本能相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就算人類作為高等的智慧生物,擁有著高度邏輯化的思辨能力,生理機能的運作也存在許多尚未可知的地方。
尤其人類智慧的產生和運作,靈魂是否存在等等問題,更是困擾著歷代以來的先賢前輩們的終極哲學。
無論任何宗教,哲學流派,在追尋認識自然,超越自我的道路上,大致上都會衍生出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其一為追求理性與真知,也是自然科學之流選擇的道路。
其二為追求感性與直覺,順從自然,遵循本能,唯心唯靈。
而這兩條道路,又各有片面和偏激的派系,衍生出科學神教或者原始宗教的混亂邪惡。
當中也有交叉結合的部分,比方說人工智慧技術等等,試圖以科學的方法人工造神。
人類總是囿於自身的侷限而焦慮不安,這意味著科學的奇蹟必定是造神,宗教的奇蹟必定是啟示命運,以及死而復生。
羅識把它稱之為超凡入聖,但卻不改其中本質,所以李樗異常清楚的可以接受和理解。
“你當然得選。”羅識對他的回答毫無意外,語氣嚴肅道,“因為你可以對我的話不屑一顧,但卻無法忽視違背天理。
既然你的才學足以聽懂我之前所言,那就應該清楚,我們這樣的異人,其實都不約而同的走向了第二條。
超凡者必定入魔,這是因為人的智慧存在著侷限,如果你不相信這一點的話,不妨想想,自己是透過什麼來判斷適合自己的條件,適合當下的情境?又要怎麼突破趨利避害的本能,掙脫束縛自己的行動規律?
凡人都是要受規則和執念限制的,你以為是智慧告訴了你什麼有利,什麼是害,是智慧引導你應該怎麼做,也是它告訴了你什麼是善良什麼是邪惡?
不,其實是本能告訴了你這些。
人都擁有智慧,但智慧其實也是一種詭譎,我們所曾深思熟慮的一切,其實也和憑著本能隨意作出的選擇沒有本質上的不同,因而長長哀嘆於命運的不可捉摸,這是何其之悲哀啊。”
“以偏概全,偷換概念,引喻失義!”李樗鄙夷的看著他,“我和你沒有什麼可說的,因為我已經駕馭成功了!”
他一直沒有打斷對方的廢話,就是因為反派往往死於話多。
趁著羅識說了那麼一通的功夫,他已經透過黑山君虎臂把燈籠火駕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