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天明,久久不見曙光。不多久,卻有一道讓黃道充驚喜的聲音。
“下雨了,下雨了!”
秋汛將至,必然是雨季先來。這雨水,雖然提前了一些,但對於西蜀而言,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喜事。
“天時地利,羊倌哪怕是天人再生,也無可挽回了。但願他早作決斷,帶著百姓退回高地。”
黃道充站起來,伸出手,將草棚外的雨水,慢慢接在掌心裡。如他之計,在秋汛的危機下,又沒有加固河堤,那剛鑿內河,正在搭建的巨大船塢,只要要成為棄子了。
……
“吾不甘心啊。”荀平子仰頭,看著天上急落雨水,止不住地痛哭起來。被青鳳拖了時間,雨水已至,秋汛將到,他已經沒有任何的機會。
這一計,便彷彿為他量身定做一樣,結結實實地捱了好一棍。
“軍師,還請保重身子。”蔣蒙站在一邊,語氣同樣不甘。便只是一個不慎,便全盤皆輸了。
“軍師,若不然想些辦法,將船塢保住。”
“沒用的,為了鑿內河,船塢外的地勢,已經是一片平坦。而河堤,卻還沒用加固好。”
蔣蒙嘆著氣。
“蔣將軍,吾遭了這一計,乃是咎由自取,但你我不可禍民。便先帶著百姓與將士,退到安全些的位置。”
荀平子痛苦閉目,“我即刻上書請罪。皆是我不慎之過,才導致一場大禍啊。”
只一日的時間,雨水變得越來越大。江水也漫得越來越高。明明還有一輪的儲水,但黃道充立即勒令關閘。
“青鳳軍師,情報來了。對岸的恪州,羊倌荀平子帶著百姓和將士,已經退到高地了。軍師之計,已經成了!”
黃道充臉色滿意,“料想不到,這羊倌還是個不錯的人。並沒有一味地補救,而是先帶著人退開。那船塢,基本已經毀了。”
“軍師,若是主公收到訊息,肯定要高興壞了。青鳳軍師,亦是天下名謀。”
“不敢當。”黃道充笑著搖頭,“你我守在陵州,無非是為了保住大勢。要說真正的天下名謀,應當還在定州。東方小軍師要做的,才是名動天下的智謀。”
“東方小軍師要做什麼?”
黃道充笑了笑,沒有答話。他側過目光,看向了長陽方向。不知覺間,卻有一股子的悲傷,慢慢爬上了臉龐。
他的兒子黃之舟,在整個西蜀,跪祠無數,被蜀人罵為天下最大的叛徒。連著他自己,也迫不得已,而用獸皮遮臉,扮成老青鳳的角色。
但有朝一日……
黃道充垂頭閉目,一滴渾濁老淚,落在了袍子上。
……
“天大之喜,天大之喜啊主公!”成都王宮裡,小狗福激動得手舞足蹈。他們才剛剛平定了虎蠻部落。現在,在江南前線,又傳來了喜報。
那位神秘莫測的西域大謀,彷彿是牽著羊倌鼻子,藉著秋汛,淹碎了北渝正在打造的巨大船塢。
換句話說,哪怕在以後,恪州那邊亦不敢再用此法。只能循規蹈矩地在江上操練,在江邊造船。
至少,拖延北渝水師的訓成時間,至少大半年!
徐牧也鬆了口氣,驚喜地握住拳頭。老黃果然沒讓他失望,將草原放牧的老羊倌,一場秋汛淹碎了膽。
“馬毅那邊,在秋汛慢慢平息後,已經派了不少戰船,去接應要入蜀的恪州百姓。”
“做的不錯。”徐牧露出笑容。這大半年內,由於老黃的出手,江南的局勢算是基本穩住了。
現在,徐牧唯一要擔心的,便是東方小軍師那邊,要用什麼樣的法子,才能讓暗子上位,掌領一支大軍。
聽夜梟的情報說,那位暗子最近表現活躍,已經慢慢得到了北渝小軍師的賞識。
雖然過程有些殘忍……但不管如何,徐牧堅信,賈毒鶚的這一步棋,是極為巧妙的。
“狗福,今夜把司虎喊過來,一起再吃個酒。”
“主公,他要照顧媳婦怎麼辦?”
“我險些忘了,那算了,你我小酌即可。江南的喜報,當浮一大白啊!”
……
和成都王宮的景象不同,在接到荀平子的請罪書後,疲乏不堪的常勝,臉色一下子更加憔悴。
在羊倌提出鑿內河,造一個大船塢的時候,他便想到了這個缺點,也曾提醒了羊倌,但無奈的是,終歸讓那位西域來的青鳳,一下子大計成功。這麼一來,在經歷原先蔣蒙的水戰慘敗,又經歷船塢被淹碎的禍事,只怕整個恪州水師,士氣降到了冰點。
常勝揉著額頭,連著喝了兩盞熱茶,整個人才慢慢平靜下來。他抬起頭,看著站在旁邊的兩個人。
一個閻闢,另一個則是後起之秀黃之舟。當然,若是論年歲的話,只怕他亦是一名後輩。
“之舟,你怎麼看?”
在旁的黃之舟,沉默了下開口,“青鳳藉著秋汛,淹碎我北渝船塢,此計已成事實。若是我的建議,可在恪州境內,擇一湖先行操練水師。”
“擇湖操練?”常勝猶豫了下,“算是一個不錯的法子。但擇湖操練的話,進展太慢了。可惜,整個北渝境內,沒有一條支流河,讓紀江與襄江相通。若是鑿河的話,只怕十年八載都沒法完成,太遲了。”
“之舟,羊倌上書請罪,要責罰於他麼。或者說責罰蔣蒙,革去他的東路大將之職。”常勝忽然抬頭。
黃之舟急忙抱拳,“軍師,無需如此,臨陣換將的話,乃是兵家大忌。還請軍師謹慎考慮。”
常勝沉默了會點頭,“你說的,確有幾分道理。便讓這二人,先將功折罪吧。”
“對了之舟,聽說你家夫人有喜了?”
在入長陽的時候,黃之舟便和一路逃難的車滸,結為了莫逆之交。甚至,還取了車家的女兒。
黃之舟抬起頭,滿臉洋溢著笑容,“多謝軍師關心,我家夫人,確是有喜了。若是生了子,說不得還要請小軍師賜名。”
“你倒是……過得很好嘛。”
“吾黃之舟,以叛將之身入北渝,多謝小軍師栽培!”黃之舟跪倒在地,對著常勝,一個認真地叩首敬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