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布衣徐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國都長陽

夜色還很沉,遠遠沒有破曙的跡象。

坐在馬車裡,徐牧久久沉思。想著這十幾個村人的後路,要如何善後。

“有無牙牌。”

“並無。”馬車上的幾個村人,顫巍巍開口。

“那些個人牙子,將我等的牙牌,都燒了去。”

人牙子交易人口,燒去牙牌,是正常不過的手段。畢竟這等事情,明裡暗裡,終歸不能落人詬病。

“若有人問起,列位當知道,要如何說法吧?”徐牧還不放心,又問了一遍。

“東家,我等知了。若有人問,便說河州打仗,我等是一路逃難過來,牙牌不作數了。”

“記得便好。”

除了二三個垂老些的,這十餘個村人,也算是難得的青壯,再加上村人的關係,徐牧不想放棄。

何況,還有個鐵爺。

但要重新置辦牙牌,附近的二三座大城,鐵定是不能去了,怕被人認出。

“同去長陽吧。”徐牧猶豫了下開口。

入了長陽,離著也該遠了,當沒有太大問題。何況這世風日下的大紀朝,你用銀子敲門,便沒有辦不攏的事情。

“鐵爺,你……有無需要的物件,入了長陽,可一起買的。”

鐵爺縮在馬車之後,疲憊地搖了搖頭。

徐牧有些無語,這一路過去,除了先前的一句,鐵牙壓根兒不睬他。

“司虎,穩當一些。”

十幾人擠一架馬車,老馬跑得累極。不得已,在經過一處農莊之時,徐牧多花了銀子,才購置了第二輛馬車。

待二輛馬車並駕齊驅,一路直去,天色已經逐漸亮堂起來。

“三福,你認一下,我等去了幾里?”

“東家,該有六七十里了。”

徐牧微微鬆了口氣,六七十里,牙行的禍事,總該被甩在後頭了。

“前方便是一處小鎮,休息半日,晌午後繼續行車,趕到長陽。”

一夜千里迢迢,早已經疲累不堪的村人們,在聽到徐牧的話後,都歡呼了起來。

留了一袋銀子給司虎,徐牧才揉著肩膀,靠在馬車上,微微酣睡起來。

陽光刺目,似是做了一個噩夢。

在夢中,司虎,陳盛,小婢妻,以及周遵等人,密密麻麻的上百個莊人,一字兒排開,跪倒在偌大的菜市口前。

有老吏高坐在上,冷冷丟下斬籤。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人頭,在血色的世界中,驀的身首分離。上百條野狗奔來,叼走了熟悉的一張張臉龐。

徐牧急得滿頭大汗,痛苦地睜開眼睛,當發現面前,依然是青天白日的時候,沉默地鬆了口氣。

“東家,你怎的了?”三福從旁走近,遞來一碗酸梅湯。

徐牧接過,兩口喝了個乾淨。

“無事。三福,什麼時辰了。”

“東家,未時了。”

未時,下午兩點左右。

徐牧抬起頭,掃了一眼天色,怕去得太晚,又走長長的夜路,指不定還要出事情。

“東家,我與他們說了,說了你打老匪的事情。這會兒,大家都拜服的。”三福嬉笑道。

馬蹄湖的老匪幫,對於這些村人而言,估計是頗有怨念。反之,殺榜滅了老匪幫的徐牧,一度成為了他們的英雄。

“都摘了樹棍,若是碰到剪道的,我等也不怕了。”

徐牧淡淡一笑,讓人先收了樹棍,先行趕路。二列馬車,隨著老馬飽腹後的歡嘶,開始絕塵而去。

行了約有近百里,又遇鎮子,再度休息一夜後,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算趕到了長陽。

剛下了馬車,徐牧抬起頭,便覺著眼前的世界,一下子豁然開朗。

順著紀江的二十三座城,面前的這座長陽,儼然如東宮太子一般,受盡了大紀朝的萬千寵愛。

單單一個南城門,便修砌得無比恢弘。城門上的匾字,不僅鍍了鎏金,在匾字兩旁,還各雕刻一頭栩栩如生的蟠龍。

巡哨的四隊官兵,皆是穿著威武不凡的袍甲,束了發冠,手握長戟,冷冷立在城門附近。

當然,那些守城官兵的眼神裡,終歸是帶著頹喪之氣。用徐牧的說法,有點白瞎了這副行頭。

約莫是天子腳下,關乎國體,這些個守城官軍,並未諸多刁難,只盤問了一番,查了公證,便讓徐牧帶著人入了城。

握在手裡的碎銀,一時遞不出去,徐牧索性賞給了後邊的三福。

“牧哥兒,這、這城好大!”入得城來,剛走到街路之上,司虎便驚聲乍呼。

也怪不得司虎如此,從邊關到內城,這一輪,他也是跟著徐牧,第一次入國都。

“牧哥兒,那是皇宮了吧!”

徐牧抬頭看去,發現在微微的陽光之下,一大片的宮殿群,在正北的盡頭處,若隱若現。

“應當是。”

“那皇帝老爺子,便是在裡頭咯?”

“是幼帝。”徐牧有點無語,怕被人聽出不妥,急忙讓司虎噤了聲。

行走在鋪滿青石的大街,來往所見,皆是鼓著銀袋的富貴人,偶爾有穿著襤褸些的,便匆匆抱了頭,走得飛快,生怕讓別人發現,自個與這盛世繁華的格格不入。

大街東面,聽得見書生學子的誦讀。待徐牧轉頭,才發現在一汪碧湖的湖島中間,矗立著一座書院,八面玲瓏,頗有幾分亭湖水榭的味道。

西面是繁市。

數不清的酒樓清館,戲園賭坊,數不勝數。有雜耍的藝人,二里一攤,拿出壓軸的好戲,惹得諸多看客,紛紛往鑼盤裡丟賞銀。

“牧哥兒,這城裡也有江!”

城裡有江並不奇怪,譬如酒城湯江,城裡便有江水淌過。但讓徐牧錯愕的,是長陽裡的這道大江。

分明就是人工河,工整的堤岸,對稱的水柳,數不清的坊船上,花魁們爭奇鬥豔,惹得不少富貴公子,眉開眼笑。

若是將這鑿運河的心思,拿去抵擋北狄,何愁兵威不興。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岸尤唱後庭花。”徐牧凝聲,嘆息吐出一句。

“牧哥兒,你在說甚?”

“在罵人。”

“哪個惹你!”司虎鼓起眼睛,又要抽刀。

徐牧吐出一口汙濁,在司虎頭上彈了個小爆慄。

“先去官坊,辦了牙牌和僱用公證,入夜之前,再找周掌櫃。”

“周掌櫃家,有無羊肉湯子?”

“知你要吃,即便沒有,也會變出來的。”

司虎驀然歡喜,抱著刀便大笑起來。

這一生,他活得很簡單,有飯便吃,有銀子便花,有人欺負他的牧哥兒,那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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