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說,難道馬駒子被賣到順天府去,被人口扣下了?”
將軍說著話就進了屋子,賀雄隨後跟上,一邊幫著將軍卸下鎧甲,一邊說道,“將軍猜錯了,馬駒子沒出咱們北地,就在泰安縣。但如今養著馬駒子的人家,您怕是聽了也要驚訝。
“當年,跟隨老將軍征戰沙場,戰功赫赫的第七營,只有一個傷兵存活,將軍應該還記得吧?”
“記得!”將軍挑了眉頭,眼裡有些恍然。
他身形魁梧高大,多年邊關嚴寒和困苦,造就了他眉宇間的堅毅和冷肅。
但想起第七營,神色裡卻忍不住添了幾分可惜和遺憾。
那曾是邊軍戰力最強最讓人敬佩的一營兵馬,由他的父親,也是過世的老將軍親自帶著,戰無不勝,殺的邊關外所有敵人聞風喪膽。
可惜,再厲害的兵卒,都架不住那些權謀陷害和算計,最後飲恨而死。
但他們的犧牲保住了邊關不被攻破,保證了新舊兩朝平穩交換。
雖然新朝皇帝一如既往的忌憚邊軍,恨不得不給糧餉,就怕邊軍造反,再奪了他的江山。
以至於邊軍腹背受敵,要抵抗邊關外時不時的騷擾,還要防備朝堂的各種刁難和輕視。
但所有兵將都不後悔,保家衛國,他們的忍辱負重,換來的是大魏,特別是北地的安寧!
“若是我沒記錯,那個唯一活下來的傷兵應該姓邰吧。他還在軍中的時候,除了跟隨老將軍出征,最喜歡的就是照顧馬匹。老將軍的那匹墨雲就是交給他打理,老將軍也常同他一起給墨雲刷毛飲水。”
賀雄點頭,笑道,“我記得將軍十五歲那年,想要偷馬出去玩耍,差點兒被馬一腳鑲在牆上,就是邰大叔一把扯過將軍……”
“咳咳!”將軍乾咳兩聲,阻止了這個自小就一起長大的親衛“口無遮攔”。
賀雄嘿嘿乾笑,趕緊去倒茶。
一時兩人都坐了下來,賀雄才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末了又道,“事情真是湊巧了,許是馬駒子血脈裡留了什麼東西,讓它瀕死的時候尋到了邰大叔,被救治留下一條命。
“邰大叔全家對馬駒子都極好,給取了名字叫疾風。特別是邰大叔家裡的幾個孩子,對疾風很親近。
“疾風也瞧著很有靈性,擔心我把它帶走,甚至一直對我翻白眼,噴口水!”
將軍忍不住哈哈笑,好奇應道,“當真?那可真是難得,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去看看這個馬駒子!”
賀雄難得見將軍這般高興,畢竟平日為了整個邊塞,將軍需要費心惱火的事情太多了。
於是,他挖空心思多說一些,讓將軍這份高興也多延續一會兒。
“將軍若是有機會去邰家,一定不要只顧著疾風,邰家的小孫女也一定要多看看。明明是農家丫頭,但這個小丫頭長得卻像觀音座下小仙童一般,玉雪可愛,而且極聰明膽大,抱著我脖子不撒手,一定要坐在我懷裡,真是太可愛了!
“據邰大叔一家和村裡人說,這孩子三歲之前都是痴傻,突然一日碰了頭就清醒過來,之後家裡就一直事事順利,日子紅紅火火。邰大叔一家和村裡人都跟著受惠,對這孩子寵上天了。幸好這孩子極聰慧,沒有半點兒驕縱。”
說到一半,他拍了桌子,驚喜道,“哎呀,我們路上還碰到一件事!
走到南邊山口的時候,山頂的大石頭突然滾落,半封了山口!若不是我肚子疼,過山口之前叫停了隊伍,歇息了一小會兒,否則我們怕是都被落石砸死了!
“興許就是沾了邰家小丫頭的福氣了,才化險為夷。等下次再見到小丫頭,我可要多給她買些好東西!”
將軍聽得驚訝,心裡卻不以為意,多年的刀口舔血,要活命都靠自己掙,已經讓他鬼神一類免疫了。
畢竟燒香求佛好用,幾萬邊軍就不用一年年在北地鬥天鬥敵鬥風雪了。
但他也不掃興,笑著附和幾句。
年歲漸長,位高權重,他身邊像賀雄一樣願意同他這般說笑的人實在不多了……
賀雄說了個痛快,見將軍眉頭間的皺紋都開了,也就收了話頭。
“邰大叔一家對疾風確實好,疾風也不願意離開,我就做主暫時把它留下了。只等將軍拿主意,實在不成,我再跑一趟。”
將軍喝了一口茶,低頭想了想,卻問了一句。
“你說,老將軍藏起的那件東西,有沒有可能是託付給了邰家?”
賀雄楞了一下,下意識扭頭四處看過,見屋裡沒有旁人,外邊也是侍衛環繞,不可能有人偷聽。
他才壓低了聲音應道,“我覺得應該沒有!將軍,您不知道,邰大叔一家之前日子極其困苦,聽說邰大嬸都是病餓而死。而且邰大叔的孫子裡有個讀書天分極高的,卻因為傷了腿,沒有銀錢醫治瘸了好幾年,一直養在家裡。
“若是那東西在邰大叔手裡,他又怎麼會眼睜睜看著老妻和兒孫們受苦,而不動心思?
“就是如今邰家新建了房子,買了田地,聽說也是邰家小丫頭被拐,邰家人捨命同江湖人拼殺,一同搭救出一個富戶家的小子。
“富戶家裡送了不少賀禮,為了免遭外人嫉妒惦記,邰家才趕緊花用出去,吃用也好多了。否則如今邰家……還吃不飽飯呢!”
將軍聽得嘆氣,心裡的一絲絲希望也熄滅了。
“罷了,那東西的訊息怕是捕風捉影,不見得真實存在。就是存在,以老將軍的脾氣,也定然要妥當安排,怎麼會託付給一個傷兵?
“是我心急了,總想著找到那東西,全軍就不必這般掙扎,起碼不用忍著凍餓,還要上陣殺敵!”
賀雄沒有應聲,也確實不知道說什麼,畢竟是二十年的舊事了。
倒是將軍說完就重新打起精神,“馬上開春了,多開墾荒地多種糧,先把軍糧一事解決,朝堂那邊可以掣肘的力量就小多了。”
說罷,他又囑咐道,“至於邰家那邊,還是少來往。以後疾風長大,有合適的母馬送就過去,再生個馬駒子帶回來吧。
“至於那東西,不要再提起一個字。畢竟惦記那東西的可不是我們一個,而且那些人是堅信這東西一定存在的。
“別讓那些人知道邰家,給邰家帶去麻煩,畢竟老將軍的第七營,只剩了這麼一個老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