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被他驚的一愣,都以為這小子犯什麼錯了。
“永安,有話起來說。無論你惹了什麼禍,只要你佔理,家裡就不會怪你。”老爺子親手扶起孫兒,當先丟擲一顆定心丸。
邰永安卻不願意起來,深吸一口氣,高聲說道,“爺爺,賀叔叔想讓我參加戍邊軍!我……我想去!”
屋子裡瞬間安靜,眾人神色都有些複雜。
永安這小子從小就喜歡刀槍棍棒,崇拜保家衛國的戍邊軍,只要有機會就糾纏著老爺子講戍邊軍的故事。
隨著他長大,無論是跟著家裡種地,還是跟著邰繼業出去行商,他都沒有改變這個想法。
其實家裡人人都知道,最後肯定是拗不過這小子,要送他去邊關。
但邊關兇險,誰都想多留他一段時日,萬一這小子就改了主意呢。
可惜,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老爺子也是嘆氣,他是戍邊軍出來的,自然比誰都清楚。
他想了想,又扶起孫兒,“先起來,有話慢慢說。”
永安心裡焦灼,他想長跪不起“逼迫”爺爺立刻答應,但又不敢,只能怏怏不樂的站了起來。
老爺子坐下,吧嗒了半晌菸袋鍋兒問了一句,“永安啊,聽說你在軍營裡住了一晚?”
“是啊,爺爺。賀叔叔派人帶我到處走動,軍營可熱鬧了。”邰永安眼睛都亮了,滿心的狂熱。
“我已經出來好多年了,你說說營裡如今吃的是什麼,住的怎麼樣?兵器是新是舊,兵服和鞋子是不是破爛?”老爺子追問。
邰永安趕緊應道,“爺爺,兵營裡吃的不算好,摻雜了麩皮的高粱面饅頭,蒸的特別硬,要泡在熱湯裡才能泡爛吃下去。兵服和鞋子……”
他努力回憶了半晌,皺了眉頭,“帶我到處走動的大哥……鞋子露腳趾頭了,衣褲還好。兵器……好像是半新,但磨的刃口很亮很鋒利……”
眾人都是皺眉,心裡酸澀。
大魏號稱盛世,萬國朝拜。順天府和京都那邊的世族和豪門更是揮金如土,南邊賑災聽說也是動著多少萬兩銀子。怎麼戍守邊關,肩負一國百姓安危的戍邊軍卻過的如此困苦。
吃不飽穿不暖,拿什麼同外敵去拼命!
老爺子好半晌才鬆開握緊菸袋鍋兒的手,再次問詢孫兒,“永安,即便這般艱苦,你也要去參軍嗎?”
邰永安立刻點頭,“爺爺,我不怕吃苦,我就想上馬殺敵,保家衛國,建功立業!”
老爺子望向邰繼祖和楊麗華,神色裡意味很明顯。
他是攔不住了,不知道兒子兒媳這做父母的怎麼想!
楊麗華眼裡含著淚,心裡掙扎的厲害,想必懸崖上的老鷹,把小鷹踹下去的心情也不過如此了。
不經歷兇險,怎麼可能學會飛翔!
總是藏在母親臂膀下的孩子,永遠也長不大。
邰繼祖心疼,伸手握了媳婦兒的手,搶著開口說道,“永安要去就去吧,小子長大就要出去闖蕩。但家裡不指望你光耀門楣,你……一定要顧好自己,不要讓家裡惦記。”
楊麗華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她知道丈夫這般是給了她一個理由,一個將來孩子有事,她可以埋怨他的理由!
邰永安眼見母親掉眼淚,真是著急又心疼,但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反悔的話。
他的血脈裡,天生就有戰鬥的渴望!
他要用敵人的鮮血,鑄造男兒的通天路!他讀書不如二弟,經商不如三弟四弟,身為大哥,要撐起家族,要保護弟弟妹妹,就只能選擇這條最適合他,也最快成功的路!
珠珠其實沒有聽懂多少,但孃親哭了,大哥要走了,她還是感受到了。
她噠噠跑過去,抱了大哥的腿,哭哭唧唧不捨得。
“大哥,珠珠不想讓你走!大哥在家陪珠珠騎馬!”
邰永安抱起妹妹,把臉埋在她肩頭,悄悄擦去眼淚,然後揚起笑臉哄勸道,“珠珠放心,大哥一定會常回來看你的。你不是也說,大哥最厲害嗎,那大哥去多殺幾個敵人,以後當將軍。俺家珠珠就是將軍家的小姐了,好不好?”
珠珠認真想了想,又把大哥的手放到自己頭頂兒,奶聲奶氣應道,“珠珠不想當官家小姐,但大哥想做將軍,珠珠就支援大哥!”
邰永安哈哈笑,揉了揉妹妹的頭髮,心裡無比的歡快。
他雖然沒有二弟聰明,但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還是能看清很多東西。
這個家是爺爺說了算,可是妹妹若是答應了,爺爺一般時候都不會反駁。
他去參軍的事,板上釘釘兒,穩了!
果然,老爺子再沒攔著,只是囑咐道,“不差這半月,在家多住一段時日,等宗祠建好,也祭祀過了,你再出發。”
邰永安當然一萬個答應了,其餘人見老爺子決定也就不多說了。
楊麗華琢磨著給兒子縫兩套耐磨的衣衫鞋襪之類,至於冬裝倒是不用,這裡離得邊關很近,家裡車隊也必然要常來往,捎帶東西的機會很多。
劉冬娘也盤算著,這半個月要做什麼好吃的,一定給侄子好好補補,最好再壯一些,去邊軍即便受苦也扛熬!
就是珠珠都要開了自己的寶箱,給大哥多帶點兒銀子!
不說邰家這邊的糾結和熱鬧,只說這會兒夜色籠罩整個大地,泰安縣城也慢慢安靜下來,除了富貴閒人們還在酒樓裡推杯換盞,其餘地方已經少有人影了。
閔家點心鋪子後院裡,閔管事正在核對賬冊,一個面相機靈的小夥計閃身進了屋子,見得沒有外人就小聲稟告道。
“掌櫃的,陳嬸子把邰家那院子打掃乾淨了。”
閔管事點點頭,掃了一眼窗外又望向小夥計,問道,“另外那件事辦成了?”
小夥計笑的得意,上前親手替掌櫃倒了茶水,應道,“管事放心,我親眼去看了。我姑父也是多年的人牙子了,要忽悠幾個泥腿子很容易。那一家三口都按手印,賣了自身為奴。明日一早就要跟車去南邊了!至於到了南邊,是去田莊做佃戶,還是去東南海邊曬鹽……就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了!
“總之,他們有生之年肯定不會回來了。若是他們勤勉,養家餬口不成問題,但若是想偷懶或者不聽話就要吃苦頭了。”
閔管事眼底閃過一抹滿意,抬手從荷包裡拿出二兩銀子,扔給小夥計說道,“管好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