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佗很高興。
到了第二天醒來後,他依舊還記著昨日所幹的大事。
大朝會上解決了分封和郡縣問題,順勢提出了馳道計劃,並且私下勸說皇帝成功,一改原本歷史上的馳道苛政。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在離去時,秦始皇說的話。
皇帝將下詔給宗正和奉常,完成當初對趙佗的許諾。
想到這裡,趙佗拿出一枚精緻的香囊。
香囊上繡著兩隻鳥兒相互依靠的圖桉。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趙佗輕輕唸叨著。
可惜他領軍回國後,整個秦國立刻開始向帝制轉變。處置三王、商議帝號、分封和郡縣之爭,一件件大事接踵而來,讓他根本沒有和宮中人見面的機會。
當然,縱使趙佗想,作為外臣的他,也是沒有進入內宮的資格。
除非有人得到皇帝的同意後來邀請他,不過之前皇帝事情那麼多,估摸著扶蘇也不敢在那個時候請求吧。
「兩年未見,不知佳人可安好。」
趙佗幽幽一嘆,雖然皇帝那邊已經做下了承諾,但如果說他心中不生想念,亦是不可能的。
感情的事情,有些人總是想的很複雜,實則這東西並不講邏輯。
有時候,一個看對眼,便是一切。
不一定是愛情,但一定是讓人心動的感覺。
更別說許多接觸互動後,雙方越發合拍,自是漸生情愫。
再加上趙佗長期在外征戰,軍中盡是幾十萬的壯漢。
深夜孤獨時,同樣是需要一些情感上的寄託。
當然,身份自然也是個重要的加分項。
就在趙佗心中感嘆的時候,卻是有宮中使者來到他的府上,帶來讓趙佗激動的訊息。
「扶蘇公子請我去宮中,為諸位公子講伐滅六國之事?」
趙佗反應過來後,眼露喜色,連忙換好衣服,立刻入宮。
只是來時頗為興奮的他,在走入秦宮深處,見到諸位公子時,卻是心中有些失望。
原來那使者說的是真的,此番讓他趙佗進宮的,真的是給諸位公子講故事。
扶蘇的寢宮前,十多位身著黑衣的少年一個個睜著好奇的眼睛盯著他。
其中有之前就已經見過的公子高、公子將閭、公子榮祿等人,也有更多不曾見過的少年公子。
只是他想見的人,卻不見蹤影。
「父皇言大庶長博通古今,又征戰沙場,助我大秦一統天下,知道天下諸侯割據四方的禍患。故而命我請大庶長來此,為吾等兄弟講一講天下一統之艱難,以及分封之弊病。」
扶蘇聲音清朗,舉止優雅,對著趙佗微微含笑。
「原來是皇帝讓我來給他這些兒子洗腦。」
趙佗眼皮微跳,便猜出了秦始皇此舉的用意。
分封制度,得到好處的除了他們這些帝國功臣外,最大的得利者自然是皇帝的諸位公子。
按照商鞅在秦國制定的規矩,宗室如果沒有軍功,不得有屬籍爵位,也不能擔任官職。在秦國,除了未來的儲君外,其他公子雖然憑藉君王子嗣的關係,能有些地位,享受財富供奉。
但等到皇帝死後,這些公子的地位必將一落千丈,而他們的孩子也只能享受公孫的虛名,沒有多少好處,再往後,他們的後代更將淪為庶民黔首,泯然眾人矣。
與此相比,分封為一地諸侯,不僅可以讓他們掌治一國,更能世代富貴,好處不知道有多大。
所以秦始皇廢分封而行郡縣,他那些沒有繼位希望的兒子自然是個個失望,甚
至還有人心中暗生怨恨也說不定,故而才讓趙佗來給他們講講為什麼不分封,來疏通他們的心理。
「趙佗,見過諸位公子。」
趙佗對著這些公子行禮。
而諸位公子也紛紛回禮,通報姓名。
公子文。
公子武。
公子昌。
……
一堆從未聽說過名字的公子向趙佗行禮問好,讓他對秦始皇的兒子們有了個大概瞭解。
其中扶蘇以下,年齡最大的公子文和公子武是一對兄弟,兩人對趙佗表現的十分殷勤,看上去頗有討好之意。
趙佗面色平靜,只是以常禮待之。
直到他聽到最小的那孩子報上姓名時,趙佗才臉色微變。
「胡亥見過大庶長。」
那最小的孩子只有幾歲,瞪著大眼睛看著趙佗,小臉上帶著嬰兒肥,看上去還有些可愛。
胡亥!
小屁孩一個!
趙佗盯著眼前的胡亥,攏在袖子裡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頭。
他有一種想把對方按在地上,脫了褲子,狠狠打他屁股的衝動。
「咦,大庶長看***嘛?莫非我臉上有黍米?」
胡亥眨眨眼,一邊歪著腦袋打量趙佗,一邊伸手在臉上亂摸。
這動作倒是讓趙佗緊繃的心鬆了不少。
只是個孩子罷了。
如果歷史上沒有他那位趙氏老哥的引導,胡亥也不會做出那些事情。
「公子說笑了,趙佗只是見公子十分聰慧,日後必是個有福之人。」
趙佗對著胡亥咧嘴一笑。
胡亥看到大庶長對著他露出滿口白牙,莫名的一個哆嗦。
一番寒暄之後,扶蘇便請趙佗入寢宮,正式給諸位公子開始講他此番征伐的事情。
「我昔日入伍,跟隨李信將軍……」
趙佗緩緩開口,按照皇帝的要求,從頭開始講起他所經歷的統一戰事。
不過趙佗嘴裡雖然講著故事,心思卻不在這裡。
他想要的聽眾,並不在。
故而相比前幾次的眉飛色舞,他這一次就顯得有些缺乏激情,省略了許多東西。
但饒是如此,諸位公子也是聽得津津有味。
他們在加冠之前,都身居宮中,少有外出,沒有多少閱歷。何曾聽過趙佗所講的各種戰事和各地風土人情,一個個的都被趙佗口中所說的東西給抓住了心。
到了最後,趙佗在講完滅齊的戰事,便說道:「故而一切戰亂,皆是由分封而起。若是我秦國一統天下後也分封諸侯於各地,待到數代後,各國血緣澹薄,必將戰事重啟,彼時又不知要讓天下經歷多少年的戰亂,讓多少士卒死於疆場之上,血流成河,白骨蔽野啊。」
「皇帝聖明,便是看到了這一點,欲讓諸夏永為一家,再不起爭端攻伐,還天下太平安樂,這才廢分封而行郡縣。此等苦心,諸位公子當明晰才是。」
趙佗說到這裡,為他的此番講演做了個總結。
「父皇聖明,心懷天下。」
「然也,分封之制乃是亂天下之制,自當廢除才是。」
諸位公子頓時應和開口,特別是公子文和公子武等稍年長些的,一個個趁機拍起了秦始皇的馬屁。
趙佗冷眼旁觀,感覺這些公子說的都是些場面話。
如果說胡亥、將閭等年歲小的公子還有可能敬服於趙佗這番說辭。
那些稍長的公子,早已明白實際,知道分封制對他們的好處,怎麼可能聽趙佗講一些話就被說服,一切不過是逢
場作戲罷了。
不過趙佗覺得無所謂,畢竟秦朝的公子,除了最受皇帝寵愛的胡亥需要注意外,其他人基本翻不起什麼大浪,可以直接無視掉。
趙佗抬頭看了窗外一眼,見天色昏黃,竟已接近黃昏時候,不知不覺竟然還是講了這麼久,他站起身來,對諸位公子拱手告辭。
扶蘇回道:「此番多謝大庶長,讓吾等兄弟明白了一統天下之艱難。吾等本該親送大庶長出宮,不過我欲考校諸位兄弟一番,便不遠送了,還請大庶長慢行。」
「兄長,吾等該送送大庶長才對,此等行為不合禮節。」
公子文和公子武叫了起來,對著趙佗露出討好的笑。
扶蘇回頭瞪了他們一眼,畢竟長兄最大,兩位公子倒是不敢再開口。
扶蘇這才對著趙佗拱手施禮,同時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
趙佗一怔,想起上一次入宮的場景,立刻會意過來。
大舅哥,好人啊!
「諸位公子不用相送。」
趙佗忙拱手告別,大步走出屋門。
屋門外,金烏西落,天地間一片昏黃。
趙佗側首,望向上一次他所見的那處走廊。
就是在那裡,少女贈椒,男子贈佩,完成了屬於兩個人獨有的儀式。
果不其然。
在那凋欄木柱之間,正有一黑衣襦裙的少女翹首以盼。
她變了。
趙佗有些感嘆。
少女明眸皓齒,巧笑嫣然,容貌越發精緻。
而兩年過去,她的身姿更比之前高挑婀娜,胸前的飽滿將衣服撐起,曾經含包待放的花朵,如今已是徹底盛開。
【鑑於大環境如此,
公主十九歲了啊。
換到後世,那也是成年了。
趙佗心中滴咕著。
「怎麼,兩年未見,莫非忘了我嗎?」
嬴陰嫚秀眉挑了挑,哼了一聲。
趙佗驚醒,連忙大步走過去,嘴裡笑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公主玉容常念於趙佗之心,這兩年間數百日之久,豈有一日忘懷?」
聽到這話,嬴陰嫚臉刷的一下紅了。
「登徒子,又在我面前逞口舌。」
嘴裡罵著,嬴陰嫚的目光卻是瞥向趙佗下半身,見到那熟悉的佩幃正掛在趙佗腰間,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臉色越發嬌豔。
直到她抬頭,看著趙佗越來越近的面容,卻是秀眉皺了起來。
趙佗打趣道:「公主為何這般見我,莫非我臉上還沾著黍米嗎?」
嬴陰嫚哼了一聲,故作嫌棄道:「黍米倒是沒有,只是你變黑了。」
……
就在趙佗在宮中和諸位公子,以及公主相見的時候。
屬於九卿中的宗正和奉常,也收到了來自皇帝的詔令。
命其卜筮擇日,為長公子扶蘇舉行冠禮。
接下來,長公子將迎娶廷尉之女。
同時,皇帝還命兩位公卿,商議大庶長趙佗與公主嬴陰嫚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