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城外的廣闊地面上,營帳連片,約五萬齊軍分佈在此地。
齊軍號稱有十萬,但並非全都紮營在甄城城外。
一來十萬大軍的營帳佔地面積太大,一般的地方根本容納不下。
二來則是兵法上也講究分軍於外,互為犄角。
若是十萬大軍全聚集在一起,對方來一發火攻,豈不盡數歿矣。
只有那些不知兵的統帥,才會喜歡把幾十萬大軍全屯在一起,給敵人奉上一個火燒連營,一舉成名的機會。
田衝大司馬好歹熟讀兵法,自然不會犯這種低階錯誤。
故而剩下的五萬齊軍中,有一萬戰兵輔卒駐紮在邊境線上,剩下的四萬則又分成兩營,分佈在甄城外數里的兩處空地。
拋開邊境那處營寨外,甄城附近的三處齊營互為犄角之勢,相互警戒,一營受襲,則其他軍營可立刻前往支援。
這一日凌晨,天色未明,只有夜空上灑落的星月光芒,能勉強讓人看清前方道路。
各營齊軍依舊處在酣睡中,只有每處營寨中守夜的齊卒圍著營火打呵欠。
位於邊境的齊軍營寨。
「怪不得秦人那邊最近警戒甚嚴,連商人都不準放過來。原來是大司馬派了刺客去刺殺秦國東郡的郡尉。嘖嘖,沒想到啊,咱們大司馬居然是這種人。」
一個短鬚齊卒打了個大哈欠,試圖尋個話題,打打精神。
另一個黃臉齊卒介面道:「嘿嘿,我也聽說了。大司馬也太小看吾等了,咱們可是整整十萬人啊,對面才多少人?直接下一個軍令,吾等便可衝過去,把那些秦人碾死在濮陽,哪用得著派刺客去。」
【鑑於大環境如此,
這五個齊卒中的長官,齊軍軌長(伍長)也開口道:「是也,咱們齊國好歹也是昔日的天下霸主之一,我聽家裡的老人說,咱們以前的大王還當過什麼東帝呢?聽聽,這稱號多威風,只是這幾十年沒打仗,我齊國名號不顯罷了,若我齊國出手,哪有他們秦人揚名的機會。」
「軌長說的對,他秦國之所以能滅了幾國,不過是我齊國沒有出手罷了。我齊人一旦出手,必將讓天下震驚!」
幾個齊卒吹著牛皮哈哈笑起來,只是隨著時間流逝,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睡一會兒,你們看著點。」
齊軍軌長給手下打了個招呼,靠著火堆,低下腦袋,轉眼就沒了聲音。
其他幾人見軌長睡了,相互瞅了眼,也緩緩閉上眼睛,打起瞌睡來。
齊軍駐在此地已經好幾個月了,從未出現過什麼意外。更別說如今對面的秦軍主將趙佗摔斷腿腳臥榻難行,郡尉屠睢被刺客暗殺,這種情況下,秦人自顧不暇,又怎會給齊軍帶來什麼危險。
所以守夜的時候,偷偷睡一會兒應該也不會出問題吧?
不僅是這一軌齊卒,各個營帳的守夜士卒也大都如此想法。
就在那時間流逝中,遠處秦國邊境方向,正有一大片黑影在月色下接近。
守在轅門附近,靠在柵欄上睡覺的幾個齊卒突然被一陣聲響驚醒。
「什麼東西?」
一個齊卒睜開眼,還沒等他清醒過來,就看到眼前有一張滿是嗜血興奮的臉在盯著自己。
然後便是金屬切入血肉的噗呲聲響起,一柄反射著月光的銅劍戳進了這個齊卒的喉嚨,他只能無力的伸著雙手,喉嚨裡發出漏風的聲音。
在失去意識前,這個齊卒看到,月色下,數不清的黑色人影推開轅門前的拒馬鹿角,衝入齊軍營寨中。
在遠
方,似乎還有無數的黑影在湧動。
「啊,敵襲!」
有尖叫聲在齊營中響起,緊接著便是震天的喊殺聲,以及到處都是生澀的齊語在喊著:「秦軍來襲,已殺大司馬!」
「大司馬已死,我軍敗了!」
「二三子快跑啊,甄城已失!」
「營中有叛賊,二三子小心身邊人!」
「四國之人勾結秦軍,大敗!快跑快跑!」
混亂的喊叫聲,廝殺聲,以及死亡前的尖叫聲就在這夜色下的齊軍營寨響起。
營帳中酣睡的齊軍士卒剛被驚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那一連串的喊聲弄得暈頭轉向。
「發生了什麼事?」
「大司馬死了?大司馬不是在甄城嗎?」
「秦軍?四國之人?」
這些齊人面面相覷,他們在被徵召之前,大多都是些地裡刨食的農人,海邊捕魚的漁人,街巷遊蕩的無業少年……
他們從未經歷過戰爭,哪有什麼夜襲的概念。此刻錯愕之下,不少人僵立在原地,甚至忘了去拿身邊的甲衣兵器。
還有人驚慌的撈開營帳簾布,伸出腦袋向外張望,想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腦袋剛伸到帳外,就被一柄青銅戟戳進喉嚨,叉翻在地。
緊接著,便是一群相貌猙獰兇惡的披甲秦卒擠進帳中,拿著手中劍刃短戟瘋狂噼砍戳刺,大殺四方。
這樣的場景在每一個營寨中不斷髮生,一陣陣慘叫在這夜空下響徹。
齊營八百米外,趙佗立在他的戰車上,眺望遠方場景。
因為怕火光驚動遠方的其他幾個齊軍營寨,所以秦軍此番只有夜襲,沒有大肆放火,雖有營帳被火焰點燃,但畢竟不多,故而趙佗所見,只能看到遠方一片片的黑影湧動。
「將軍,這些齊人可太懈怠了。」
鍾離眛站在趙佗身側,看著前方已被秦軍攻入的齊軍營寨,不由搖頭。
趙佗點點頭,齊軍明明紮營在邊境,但似乎就沒想過秦軍會前來偷襲似的,守備疏忽,守夜的人竟然還敢睡覺,被秦軍趁夜摸到營邊才發現。
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
四十多年沒打過仗的齊軍,其拉垮程度比趙佗想的還嚴重。
很快,前方便有傳令兵回報,說前方齊營已破,一部分齊軍向著甄城方向逃竄。
齊軍在這裡畢竟有整整一萬人,一旦交戰,哪可能截殺的完,總會有許多人趁著夜色逃出去。
不過這一點也在趙佗預料中,那些逃跑的齊軍對他來說有大用。
他冷靜發令道:「傳令給趙廣,讓他不要再殺此地齊人,按照原計劃收攏部下精銳,驅趕那些逃跑的潰卒直衝甄城外的齊軍營寨。」
「以潰卒衝亂彼處齊軍,使甄城的五萬人無法列陣,我軍再跟在潰卒後方掩殺上去,便可破敵。」
「唯。」
鍾離眛點頭,趙佗這個戰法就如昔日淮陽城下,項燕大破蒙武軍一般,先以潰卒衝擊敵營,大軍再隨後掩殺上去,必能破敵。
趙佗繼續道:「再傳令給涉間,讓他和黑臀各帶五千關中精銳分別襲擊周邊的兩處齊營,縱火燒帳,越大越好。不求殲滅彼處齊軍,務必將齊軍打亂打散打潰,讓那兩營四萬齊人無法支援甄城,只要成功,便是大功一件!」
「唯。」
鍾離眛應諾,眼中閃著光。
位於甄城兩側數里的兩處齊營,對秦軍來說確實是很大的麻煩。
若是秦軍只衝甄城大營,這兩處齊營收到訊息後必定率兵來救,反會讓秦軍遭遇夾擊。
故而趙佗先各遣一支精銳對兩營夜襲,突襲縱火之下,雖然殺不了多少人,但兩處的齊軍在混亂中也絕不可能再去支援甄城。
且兩營火焰沖天,對甄城的齊軍將造成極大計程車氣打擊。
趙佗回頭,看向跟隨在自己後方的一萬東郡兵。
這些人雖然是從兩萬東郡兵中二選一挑出來的,但再挑選還是不如原本的關中精銳,故而他將其用作預備部隊。
「讓張賀帶一千人殿後,護我軍後方,防止這些潰散的齊軍聚攏後從後面威脅我方軍陣。」
「剩下的九千人,跟著我,兵發甄城!」
趙佗昂首遠眺,迎著夜風,在皎潔清亮的月光下,目光望向甄城方向。
「大司馬,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