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將王齕

第四百一十三章:燕王歸來

這一日,代城城外。

近兩萬代國士卒列成方陣,向北站立。

旗幟獵獵,迎風飄揚,一杆杆戈矛豎立,遠遠看去如同一片金屬森林。

代國之王趙嘉,立在他那威武的戰車上,帶著代國的一干重臣,於風中站立,等候著來自北方的“客人”。

“代城有軍兩萬多人,若是將高柳、安陽、平邑等地計程車卒一起聚集過來,大概能起士卒四萬左右。匈奴兵縱使不多,但只要能有個數萬人,兩者相加就能得十萬大軍啊。”

“秦國剛出動六十萬大軍伐楚,此番秦王派那趙佗伐代,恐怕只能出幾萬人吧。”

陳餘壓低聲音,將自己所得的情報告知張良等人。

作為友邦之客,一起對抗虎狼之秦的親密盟友,他們在代地頗受禮遇,如今所站的位置,處於代國諸位臣僚的側邊。

聽到陳餘的話,公孫信點頭道:“陳君所言是也,若真有燕人於中間撮合,代國和匈奴聯手,其士卒數量不遜於秦軍,吾等未必沒有勝算。”

張良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回首打量了一眼後方站立的代國士卒,這才搖頭道:“前幾年趙國滅亡,趙嘉率宗族數百人,收攏萬餘趙軍於代地,同年便遭遇大飢,只能軍屯上谷,靠著燕人襄助方才熬了過來。”

“這兩年代地農事雖有起色,然燕國已滅,秦軍雖未出兵代地,卻斷絕了代人向外的貿易,代地糧草缺乏,自身勉強能夠供給。爾等只看到這代城中有兩萬士卒,卻未看到他們面有菜色啊。如此乏食之卒,安能敵虎狼秦軍。”

說著,張良自先嘆了起來。

陳餘面露不悅道:“子房安能長秦人志氣,滅自家威風。代兵縱使孱弱,不還有匈奴麼。”

“匈奴……與之同謀,不過自取禍患。”

張良眼中閃過鄙夷,作為五世相韓的名門貴族,他對於北方的那群蠻夷從來都沒有好感,更無信賴之意。

陳餘眉頭一挑,自從橫陽君韓成不在之後,缺少了這個中間人,他和張良之間,總有些不對路。

如今眼見對方如此鄙夷自己的看法,陳餘心頭火起,立刻就要再開口懟回去。

公孫信眼見兩人快槓起來了,忙打圓場道:“兩位勿要再言,匈奴之事,還是等燕王來了再說為好。你們看,那不是來了嗎!”

隨著公孫信伸手一指,果然就見北邊煙塵滾滾。

先是陣陣馬蹄踐踏大地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循聲望去的張良,便看到了那煙塵滾滾中,上千著皮衣、踩皮靴,頭戴尖帽的匈奴騎兵來了。

這些匈奴人嘴裡發出長嘯,模樣怪異。

在張良眼中,這些異族不像是人,更像是某種人形的野獸。

代城外的兩萬代軍也出現一片騷動。一些士卒面露驚懼,另一些士卒眼中則有憎恨之意,緊緊握著手裡的武器。

好在代王嘉出面約束,並未引起大的動亂。

片刻間,一千匈奴騎兵便縱馬馳到代軍陣前,或許是見代軍人多勢眾,且嚴陣以待。

這些匈奴騎兵雖然嘴裡發出嘯聲,但實際上還是頗為老實,在其千長的約束下,並未作出過分的舉動。

張良暗暗點頭,這大概是代王嘉讓軍隊在城外擺開戰陣的緣故,便是要給這些匈奴人一個下馬威,將其震懾住。

匈奴騎兵停在代軍百米外,從中間分開,讓出一條道來。

一輛馬車在駟馬拉扯下,緩緩行來。

張良眯著眼,看到那駕馬的御者後方,是一個帶蓬的車輿。隨著馬車行至代軍陣前,御者勒馬停步,車輿中緩緩走下一個人影。

因為離得遠,看不清這人的容貌,但見其身材句僂,滿頭白髮。

“這就是燕王喜嗎?”

張良暗暗吃驚。

這時,代王嘉已經下車,與身在代城的燕國太傅鞠武一同上前,迎接那老者。

張良等人也立刻跟了上去。

“趙嘉見過燕王,數年不見,大王風采依舊啊。”

代王嘉笑著恭維,看著眼前滿面風霜,身披皮裘的燕王喜,他很難將其和當初那位執掌萬乘之國的燕王喜重合。

但其容貌,卻又實實在在是當初在秦軍滅掉燕國時,失蹤的那位君王。

“代王勿要多言,先給孤準備些吃食再說。”

燕王喜眼中泛著綠光。

他一張嘴,滿嘴乳酪的酸臭氣噴湧出來。

張良離得不遠,頓覺空氣中有酸風撲鼻。

代王嘉臉色勐變,後退一步,嘴裡喏喏道:“還請燕王隨寡人入城。”

……

半個時辰後。

代國王城的宮殿中。

代王嘉坐於上座,燕王喜居於旁側,正食用著金黃的黍米飯。

殿中桉幾後,各坐有代國的諸多公卿臣僚,以及張良、陳餘、鞠武等外邦友人。

“匈奴單于答應助爾等代人抗擊秦國,然需要爾等奉上糧食五千石、珠玉十車、女子一千人,在擊破秦軍之後,一切戰利品,匈奴佔有九成……還有代國將讓出高柳以北的土地,盡屬匈奴所有。”

燕國太傅鞠武站起來,正式宣佈匈奴單于答應襄助代國抗秦的條件。

此話一出,大殿之中一片倒吸涼氣之聲。

張良勃然變色。

不僅是他,就連一向願意促成此事的陳餘,也忍不住罵了一聲:“蠻夷貪婪。”

還未等代王嘉回話,大殿之中便有一個趙氏年輕人站起來,高喊道:“代王,此事絕不可答應!”

“我趙氏自古皆以雄武強勢立於天下,縱使昔日智伯水淹晉陽,秦軍兵圍邯鄲,我趙氏也從未屈服過!”

“秦人縱是虎狼殘暴,終與我趙人同為諸夏子民,與我趙氏同是伯益之後。吾等安能自叛冠帶之榮,為胡人鷹犬!”

隨著這趙氏年輕人開口,殿中各種附和聲不停響起。

“然也,昔日武靈王破林胡、樓煩,開闢疆土,何等豪邁。我趙國良將李牧,十餘年前大破匈奴,殺其十萬騎,何等雄烈!”

“今日吾等豈能為了苟存而向胡人稽首,貢禮求救,此等行事,安是趙氏子孫所為!”

在那陣陣叫聲中,代王嘉面色陰晴不定。

就在這時,一道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待到趙氏為秦人所滅,所有的代地城邑都為秦之郡縣,所有的女人都為秦之隸妾,所有的珍寶皆為秦人玩弄,所有的糧食都為秦人所食。就連爾等的頭顱也將被秦人砍下來,成為他們升爵的功勳!”

“屆時,秦滅代地,爾等如今所吝惜的東西,包括爾等的頭顱都將為秦人所有,連你趙氏的社稷都將為秦所滅,祖宗先王再無血食祭祀,這便是爾等趙氏子孫所為嗎?”

燕王喜站起來,伸出舌頭舔走嘴唇上的黃色黍米,用那雙陰鷙的眼睛,掃視著被他話語震懾的趙氏年輕人。

“區區糧食、珠寶、女人……甚至是土地又算得了什麼!”

“若是沒有胡人幫忙,這些還不都是秦人的?只有打敗了秦人,這些才是屬於你們的啊!”

“而且這點東西又算得了什麼,孤已經答應了匈奴單于,只要匈奴能為孤光復燕國,孤願意將北邊的疆土盡數給予匈奴,並且年年納貢,世代不停,與孤的條件相比。爾等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燕王喜厲聲呵斥,臉上皺紋盡數伸展,如同菊花在綻放。

諸多趙氏之人被燕王喜身份和言語所震懾,一時間竟無人反駁。

張良卻暗自鄙夷,這老燕王說的話有問題。

如今燕國已經滅亡了好幾年,燕國故地盡數被秦人佔有,他燕王喜除了鞠武等幾個死忠臣子外可謂是一無所有。

匈奴願意為他出兵復國,不過是看中他的身份,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是任何條件都能接受,因為燕王喜承諾給胡人的,本就不是他現在所擁有的東西,空口許諾自是隨便說。

而代國如今要給出的,卻是實實在在屬於自己手中的東西,兩者之間還是有略微的差異,怎能一概而論。

不過張良沒有開口,畢竟燕人口中說出的胡人條件雖然苛刻,卻又從另一方面證明了這一次匈奴是願意真心幫忙了。

“匈奴不願南方之地合一,故而願意為吾等出兵擊破秦軍,甚至為吾等恢復舊國,與秦對抗。這可是孤和鞠太傅向匈奴單于勸說了整整數年時間,方才求來的機會,若是拒絕,那天下之間,爾等就再也找不等能與秦對抗的敵手,只能坐等滅亡!”

燕王喜年歲雖老,卻聲音凌厲,頗有咄咄逼人之感。

代王嘉忙道:“燕王息怒,此事事關重大,且讓吾等商議一二。”

燕王喜眯著眼睛,道:“既如此,代王便好好考慮吧。是等著被秦人所滅,社稷血食盡數亡佚,你趙嘉也成為秦人囚虜好呢,還是跟隨孤一起與匈奴聯手,繼續做一國之王的好。”

說著,燕王喜邁步向殿外走去。

鞠武站起來,向代王嘉賠罪之後,也連忙跟了出去。

片刻之間,殿中就只剩下代國的趙氏宗族和張良等人。

“大王,吾等不能為胡人走狗啊。”

趙氏的年輕人再次開口。

代王嘉幽幽一嘆,道:“秦軍將至,吾將坐等滅亡乎?”

他的目光掃視殿中,掃過張良身上時,心中一動。

“子房,你乃韓相之子。孤曾聽聞你頗有智謀,之前襲殺齊相後勝之事便是你所謀劃。此番秦軍兵臨,不知你可能為孤謀計。”

張良愣了下,他略微思索後,道:“代王若是不願與匈奴聯手。想敵秦軍,恐怕只能從其主將趙佗身上入手。”

代王嘉搖了搖頭:“趙佗之事,還請相邦說說吧。”

聽到呼喚,代相趙敬站起來,苦笑道:“據吾等所知,趙佗此子乃昔日平陽君庶孫,其父祖皆為趙之忠良,此子本應為我趙國良將。可惜其父為李牧之事勸諫,被趙王和郭開所殺,其宗族散去,此子便不知所蹤。不知何故進入了秦國,在數年之間成就這般事業。”

“我之前入秦時,也曾想過說動趙佗,使其在秦王面前為吾等美言,以存趙之社稷。”

“然此子故意避開吾等拜訪,再加上秦王以其為伐我代國的主將,這趙佗恐怕是嫉恨其父之仇,吾等難以將其說動啊。”

聽到這話,張良還沒回應,代王嘉自己就長嘆起來。

“嗚呼,趙之亡,皆乃先王不明也!”

“若非先王為倡後所惑,廢寡人太子之位,而立趙遷豎子,我趙國安能有今日之境地。”

“若寡人繼位為趙王,有良將李牧為帥,統領趙國精兵,豈能讓秦人得進邯鄲一步。寡人若為趙王,必殺奸賊郭開,安能有其禍國之事,趙佗之父不被郭開所殺,趙佗也必定效力於寡人。”

“屆時,寡人有李牧和趙佗這等良將守衛國境,同時結好燕、魏、齊、楚,定能與秦國抗衡,絕不至於今日之絕境啊!”

“嗚呼,恨寡人不得為趙王!”

代王嘉仰天長嘆,淚水滾落,場景十分悲悽。

張良嘆著搖了搖頭,他沒想到秦將趙佗還有這般身世,父母被趙王遷所殺,這等仇恨,還真不是輕易說動。

就在殿中諸人無計可施之時。

“吾有一計。”

陳餘勐地站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張良,眼中閃過一抹嫉意。

剛才代王嘉稱呼張良時,說刺殺齊相之事是張良謀劃,這讓陳餘很不爽,那事情難道不是自己挑的頭嗎,怎麼功勞落到張良頭上了?

此時,見到殿中有人站起來。

代王嘉愣了一下,此人他也認識,乃是趙國公乘氏的女婿,魏地名士陳餘,一向被稱作儒俠。

他忙問道:“陳君有何計策?”

陳餘澹澹一笑。

“秦將趙佗雖然難以說服,但爾等同為趙氏血脈,若是仔細搜尋,想必也能找出接近趙佗的人吧。只要找到接近趙佗的藉口和機會,只需一劍便可將其刺殺!”

“趙佗乃秦軍主將,只要他一死,則秦軍必定大亂,代王可趁機率軍攻襲,說不得便能一舉大破秦人,解除此番代國之危!如此也不用再向那貪婪的胡人求助。”

陳餘此話一出,頓時眾人皆驚。

張良眨了眨眼,看著一旁滿臉自信的陳餘。

這人怎麼總是想著刺殺?

人氣小說推薦More+

穿越後,全家集體當逃犯
穿越後,全家集體當逃犯
聞焉穿了以後有個狀元出身的爹,清流世家出身的娘。 還有兩個天縱奇才的兄姐和一對八面玲瓏嘴甜討喜的龍鳳胎弟妹。 獨她一個平平無奇毫無出息,連婚事都落個末等。 不是商戶家就是窮書生家,任選其一。 一朝風雲突變,白天還風風光光的一家子晚上就被抄了家,成了階下囚。 聞焉回味著吃過的鮑魚,熊掌,乳鴿,魚羹,糟鵝掌鴨信…… 想了想,還是捨不得。既然如此,就只能委屈對面,先走一步了…… _ 聞家被抄家前,有黑衣
如見山
遇水
遇水
■晉江文學城獨發 | 請支援正版 ■一月初正文完結 | wb:小長衿 刑水水穿成一隻很弱的桃妖。 為救朋友,她追著赫連生走過千山萬水,目睹他無情收妖,見過他又兇又殘忍的模樣,還被不耐煩的他拽樹上捆著,兇狠地威脅她:“別跟。” 這樣涼薄的人,身上應當是沒有溫情的。 邢水水從那天起就明白:倘若有一天身份敗露一定不能猶豫,必須對他下狠手才能活命。 妖與天師本就是兩路人。 赫連生是靈山最優秀的天師。 *
小長衿
朕,基建,但乙女遊戲
朕,基建,但乙女遊戲
【關鍵詞:基建/系統/朕何錯之有】21:00更新 新朝初定,百廢待興。 先帝年屆天命,龍馭歸天。太女笄年之後,披冕登基。 以為自己在玩全息乙女戀愛遊戲的楚映昭,點開系統資料概況,準備欣賞一下五位男主的盛世美顏。 ——然後震撼的發現,自己剛剛繼承的這個國家,目前財政赤字、流民四起、政治環境惡劣,且每月穩定重新整理三十起邊境衝突事件,官僚系統同時兼備人員虧空和過分臃腫,負面buff甚至已經疊出了螢幕。 總
奶昔水母
穿越當縣令
穿越當縣令
紀楚一朝穿越,穿成即將上任的小縣令。 他出身耕讀人家,全家十幾口人供他念書,唸到如今已經二十載。 不好再給家人添麻煩,原身考上功名便匆匆參與遴選。 無根基無人脈的原身被派往匪亂頻生的邊關任職。 本以為此生再也不會回來,誰料路上便一命嗚呼,換成如今的紀楚過來。 紀楚看著跟他匆匆上路的新婚妻子,再看看近在咫尺的邊關。 咬咬牙,上任吧。 來到邊關之後,修城牆,屯糧草,開荒地。富百姓。 咦?說好的外族頻頻
桃花白茶
[三國]我,呼風喚雨
[三國]我,呼風喚雨
人在三國亂世,但身份是神女,開局好像還不錯…… 不對,她到底是哪個勢力的神女? 陳昭看著她面前一個個頭扎黃巾,叫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往前衝的人,陷入了沉默。 所以……她是個反賊? 陳昭只能擼起袖子,來都來了,還能怎麼辦,湊合著造反唄。 多年後,陳昭摸摸身上不知何時披上的龍袍,壓下嘴角。 “哎,這龍袍怎麼莫名其妙就披在了朕身上呢。這叫朕該如何是好。” * 陳昭曾問張角為何會
金玉滿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