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將桓齮

第二百六十五章:呂氏淑女

此刻黃昏已過,夜色中有繁星點點,倒是一個好天氣。

但對於豐邑中人來說,卻是整個冬天最讓人發寒的一晚。

從沛邑方向過來的秦軍足有數千人之多,其數量甚至超過了鄉邑中的成年男子,更別說對方還都是些披甲持矛,握劍持盾的沙場銳卒。

還有那可憐兮兮被秦人挾持的沛公。

所以豐邑人明智的選擇了開門投降。

用王陵他們的話來說,就是他們眾遊俠本有和秦人血戰到底的勇氣和決心,但無奈沛公已降,他們亦不得不降啊。

眾遊俠放下武器,和豐邑人一起被進門的秦卒驅趕到路側。

這支秦軍的領導者在短兵的護衛下,走入邑門。

王陵、奚涓、王吸等遊俠驚訝的抬著頭,看到那被眾秦卒舉著火把,簇擁進來的竟是一個少年秦將。

此人看上去最多十六七歲,面白無鬚,但其面色剛毅,雙眼炯炯有神,邁步之間一舉一動都讓人有一種威嚴的感覺,這讓王陵等人不由低下腦袋,不敢與其對視。

此子定是秦軍的大人物。

「劉季在何處?」

趙佗澹澹開口,在秦軍控制豐邑後,他一方面讓此處邑大夫遣人燒水造飯,殺雞屠狗,以饗士卒,一方面則是親自入邑,準備見一見那位漢太祖高皇帝。

趙佗對於劉季,可是從前世開始就久仰大名。

如今既然到了豐沛之地,不見上一面,豈不可惜。

黑臀踹了沛公一腳,沛公叫了一聲,忙指著王陵道:「王陵,趙軍候要見那劉季,他不是跟你遊嗎?還不快快把那劉季叫出來,快點呀!」

說到最後,沛公已是尖叫出聲,可見其心中對秦軍的畏懼。

劉季?

王陵愣住了,怎麼秦人要來找劉季?

緊接著他就反應過來,那沛公叫的是「軍候」,王陵也曾瞭解過秦軍軍制,知道軍候是能管五千人的中高階武將,不由暗暗震驚於這少年的身份,他亦不敢怠慢,忙躬身開口。

「見過這位軍候,今日正是劉季成婚之時,只是他剛才聽聞軍候大軍到來,藉口出來探查,卻跑沒了蹤影,吾等現在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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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看看這種背信棄義的小人是個什麼模樣。哪料他跑的還挺快,果真如當年在外黃一般。」

趙佗想起路上聽沛公說的,那劉季以自刎證明清白的事,不由覺得好笑,此刻決定讓這事情再反轉一下。

「既然劉季跑了,你等且帶我去他家中,我到要看看是何人能育出這種卑鄙豎子。」

趙佗用的是他路上新學會不久的楚語,雖然稍顯生澀,但足以讓周圍的豐邑人聽得清清楚楚。

王陵、王吸、奚涓等遊俠全都臉色大變。

這少年軍候竟然是當初攻破外黃的秦將嗎?

依他所言,劉季果真在外黃腳踹張耳,做出為了活命而背信棄義的事情。

那他們這些遊俠,之前公開證明劉季人品的事情,豈不成了一個大笑話?

王陵更是一張臉成了豬肝色,那秦將的一番話讓周圍的豐邑人聽得清清楚楚,一旦傳出去了,對他王陵的豪俠名聲打擊不是一般的大。

手下小弟是背信棄義腳踹恩主之徒,他王陵自己更是公開做假證,如此一來,他還混不混了?

「好你個卑鄙劉季,腳踹張耳還不承認,反在我面前以自刎脫罪,等找到你,我非活活抽死你不可。」

王陵在心中狠狠咒罵。

當然,相比於罵劉季,他更害怕這些秦人兇性大發,將他們全部殺光,畢竟秦軍兇殘之名,他們可是早有耳聞。

趙佗也知這些楚人的擔心,隨口道:「你等暫且放心,我秦軍乃是仁義之師,只殺敢反抗吾等的敵人,不會屠戮無罪之民。豐邑主動開門,只要你們今夜不胡亂動作,吾等便不會傷害爾等,明日一早就會離去。」

聽到這話,周圍的楚人全都大鬆了一口,一齊道:「軍候仁慈。」

當下沒人再有反抗之心,眾人一起領路,帶著趙佗和上百秦軍短兵來到劉季家中。

劉家人見到這般陣仗,嚇得人都傻了。

劉太公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叩首道:「鄙人見過軍候。」

他的身後,劉伯、劉仲、劉交以及劉氏一堆親屬全都顫抖的跪著,低頭叩首。

就連陳豨等劉季的好友遊俠也都不敢與這麼多秦人相抗衡,個個低頭,不敢仰視。

….

面對上百個一身黑甲,拿著武器,滿臉冷漠相視的秦卒,誰不怕啊。

趙佗打量了眼前這些劉家人一眼。

劉太公看上去就是個五六十歲的老者,劉伯、劉仲這些人則是滿臉樸實忠厚,若不是今日喜慶穿了身好衣服,光看他們的長相,其實就和隨處可見的那些莊稼漢差不多。

一堆人中,唯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著儒服,想來是那劉季的幼弟劉交,不過此刻也害怕的低著腦袋不敢抬頭。

這些漢家的王侯,看上去也很普通嘛。

趙佗心中暗想,歷史上要不是劉邦發達了,眼前這些人哪能跟著雞犬升天,成王成侯。

恐怕他們一生也就能做個田舍翁,至多混到鄉里豪強的地步。

劉氏不足為懼,值得者只劉季一人罷了,若無劉季,劉氏之人皆為平凡庶民。

趙佗的目光掃過劉氏諸人的頭頂,落到後方的一個女子身上。

她站在廳堂門口,著純衣纁袡,衣飾頗有高雅華貴之氣,是這時代新婦常著的禮服。

只是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她那張小臉顯得十分稚嫩,正愣愣的盯著屋外,像是被外面的這些不速之客嚇住了。

她就是劉季今日迎娶的新婦,呂氏淑女,呂雉?

趙佗心中一動,想起前世聽過的種種傳聞,不由邁步向那少女走去。

這一幕

落在周圍人眼中。

黑臀咧嘴一笑,道:「沒想到軍候平日裡一本正經,其實也是個色中餓鬼,沒逮住那劉季,就要拿人家新婦撒氣,嘿嘿嘿……」

劉家人卻毫無笑意,在驚恐中,更隱隱帶有一絲怒意。

莫非這秦將,竟然要當眾Yin辱他劉氏的新婦?

如此作為,不當人子!

他讓劉氏日後在豐邑如何處之?

劉家人敢怒不敢言,劉太公更是驚怒又害怕的發抖。

陳豨義憤填膺,熱血上頭,正要跳起來拼死阻止,卻被一旁的劉仲一把拉住。

「莫要惹秦人生氣,否則害我全族性命啊。」

聽到這話,陳豨雙目含淚,只能低頭側首,不敢去看那好色秦將接下來的作為。

他雖是熱血少年,卻也不想因自己衝動行事,害劉氏全族被誅,那才是真的對不起劉季。

趙佗走到那少女身前。

少女這才反應過來,忙嚇得跪在地上,顫抖著身體不敢說話。

「和陰嫚差不多大。」

趙佗若有所思,這呂雉如今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是加笄婚嫁之年,容貌很稚嫩青澀。

看其行事動作也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女,和趙佗從小到大聽聞的那個陰狠毒辣的呂后相差甚遠。

人彘之事,駭人聽聞啊。

想來她最後變成歷史上那個陰毒呂后,亦是被環境和人所逼著成長。

趙佗心中暗歎一聲,但他並沒有帶走呂雉的心思。

開玩笑,趙佗現在可是帶著士卒們轉戰了數千裡,完成一場遠征,正要回國的關鍵時刻。

….

如此壯烈熱血的征程,到了最後的路途,他趙佗卻當眾搶了或是Yin辱了別人的新婦,那還要不要名聲了,還要不要軍心了,讓他麾下那數千士卒怎麼想?

說他們趙軍候是個色中餓鬼,剛打完仗就要用別人的新婦開葷嗎?

如果這訊息傳到秦王政耳中,那位大王又會怎麼想?

更別說,趙佗很清楚咸陽宮中的那位公主,可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別看公主是個可愛活潑的少女,但其內心卻有著和秦王政一般的霸道剛強。

趙佗甚至能想象的出,一旦他染指別人新婦的事情被公主知道了,他會遭遇什麼樣的下場。

說不定很多年後,某天夜裡,她想起這事,心中不忿,一氣之下就拿著刀將他趙佗給割了。

嘶……

她是真能幹的出來。

光是想想,趙佗就感覺胯下一陣疼,哪還敢冒出什麼不好的念頭。

而且趙佗還聽說,人家李戶將為了尚公主連續好幾年不近女色,堪稱守身如玉。

他趙佗難道就比不過嗎?

當然,相比於這些理由,趙佗還更看重其他的東西。

比如蕭何、曹參、樊會等一系列名臣勐將,都是些當世的良木梓材啊。

趙佗有欲改變天下的志向,自然需要人才輔左。

而這些人,恰恰都是沛人。

其中蕭何更是豐邑本地出身,在來劉家的路上,趙佗就打聽過蕭何的資訊,對方的家也在此邑,只是蕭何本人外出遊學去了,並不在家裡,讓趙佗頗為失望。

但正因為如此,他更不能對呂雉下手,甚至在沒找到劉季的情況下,他也不會刻意對劉氏之人動手。

萬一壞了趙佗名聲,在蕭何、曹參等人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日後收服恐怕頗為困難。哪怕強行納入麾下,也不免讓人心中留下疙瘩。

更別說趙佗如今是什麼地位

堂堂秦國右庶長軍候,做這種事情,不免落了下乘。

待到秦滅六國之後,他還會往上攀升不少,哪怕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劉季呢?

到時候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沛縣小吏,如此地位對比,趙佗想要收拾他,還不是反手之間的事情。

莫要因小失大,壞了名聲才是。

不過,趙佗既然到了這裡,還恰逢劉季娶妻的日子,若是不送點禮物,那也顯得他趙佗不懂做客的禮儀。

「呂雉。」

趙佗開口,聲音平澹且清朗。

跪在地上瑟瑟的少女,勐然抬頭,一張小臉上滿是驚愕。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要知道在這年代,豪富之家的女子是不會將自己的姓名輕易外洩的,更不會讓陌生的男人知曉。

哪怕是呂雉兄長的那些朋友,見到她也不會談及名字,只以淑女相稱。

唯到婚姻六禮中的問名之禮,她才會將自己的姓名告知迎娶她的男方,如此方叫做禮儀。

….

如今,一個從未見過的秦國少年,竟然一口叫出了自己私密的名字。

怎不讓呂雉感到驚訝無比。

剛才因為發愣和驚懼,她並沒有看清對方的臉,甚至連對方年齡多大也不知道。

如今少年一開口,呂雉才知道對方的年齡並不是很大。

再一抬頭,呂雉更是見到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個翩翩少年。

在火把的光芒下,她看清了他的臉。

其人面如冠玉,器宇軒昂,身著威武的甲衣,腰間佩著華麗的寶劍,光是站在那裡,就有一番英武氣概。

呂雉一時間看的痴了,不由想到她在單父時和一些少女談論的翩翩佳公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那詩中所說的高雅君子,翩翩少年,豈不就是眼前這樣的人物嗎?

呂雉感覺臉色發紅,胸膛中一顆心砰砰直跳。

但這翩翩少年接下來的話,卻將呂雉一瞬間打回現實。

「你今日所嫁的夫婿劉季,是一個腳踹恩主,背信棄義的小人。此人滿嘴謊言,更是偷生怕死,見有危險來臨,他竟然能拋下新婦和老父兄弟,自己一個人逃跑,真是讓人不齒啊。」

少年說著,又惋惜的看了一眼她,嘆道:「呂雉,他劉季根本配不上你,唉,可惜了。」

說完,少年再不多言,轉身離去。

對跪伏在地上的劉氏之人,再不多看一眼。

那林立四周的秦軍甲士也跟著少年離去,轉眼之間,整個劉氏宅中,已再無半個秦人的身影。

劉氏之人頓時鬆了口氣,慶幸秦人並沒有Yin辱新婦和濫施殺戮。

唯有呂雉呆愣在原地。

她的腦海中,那翩翩少年,和一個大鬍子男人的形象不停閃現。

呂雉喃喃道:「劉季……配不上我。」

……

趙佗走出劉氏大宅,並未去蕭何家中拜訪。

雖然那樣或許能給對方留下一個印象,但如今秦楚尚處於交戰狀態,趙佗那樣做可能會給蕭氏帶來一些禍患,故而收起了這個心思,只待日後時機成熟,再下手招攬。

趙佗收兵回到邑外軍營,佈置完相應防務後,讓士卒各自休息,準備明日啟程出發。

畢竟他們的身後或許還有昭平率著楚軍潰卒追來,早日回秦才是大事,趙佗也不想因為劉季的事情過多耽擱。

但二五百主黑臀卻是另有所想。

「軍候似乎對那劉季頗為,沒逮住劉季,讓軍候頗為失落,我若是能將他捉回來,定能討得軍候歡心,而且也能顯示我黑臀的能力。」

想到此處,黑臀又趁夜帶兵進了豐邑,直趨劉氏家中。

秦軍再次到來,而且為首的秦將氣勢洶洶,看得劉氏諸人驚懼萬分,立刻又跪在地上,生怕惹怒這些秦軍。

黑臀掃了這些劉氏人一眼,看中一個身穿儒服的少年。

年齡小的崽子,沒有社會經驗,才好嚇唬。

黑臀用學了半路的生澀楚語問明瞭對方的身份,知道他是劉季幼弟劉交,頓時大喜。

未免受其他劉氏之人的干擾,黑臀讓人把劉交帶出來,怒氣洶洶的說道:「小子,你既是那劉季之弟,定然知道他平日常去的地方,速速帶吾等前去,若是今夜找不到劉季,乃公就砍了你的腦袋,還有你這劉氏全族之人的腦袋,你聽到沒有!」

說著,黑臀拔出劍狠狠砍在一旁的樹上,嚇得劉交哆嗦的直點頭。

看到這一幕,黑臀露出滿意的笑。

等乃公在天亮之前抓了劉季回去,軍候見了定會欣喜萬分,也知道我黑臀辦事絕不比涉間那小子差。

……

大澤之畔,一處捕魚人常落腳的小屋。

劉季和盧綰躺在乾草堆中。

起飛的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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