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戟揮霜,雲旌拒晷。珠旗曳影,銀繩勒東。】
巍峨的洛陽宮在晨光之下金玉交輝,如林的刀槍散發著陣陣凜冽的殺氣。
則天門上下四周,到處都是身穿明光鎧,手持鋒利槍戟,虎目圓瞪的禁衛軍,旌旗招展,氣勢森嚴。
城門樓上,一名手持恐怖三石鐵胎弓的高大軍將目光炯炯的盯著每一個人,兇狠的氣息如同獵豹一樣撲面而來。
李絢抬頭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僅僅是一眼,他就確定了那名軍將的身份。
【程處弼,左金吾衛將軍,盧國公程咬金之子,勇將。】
程家當年在天皇李治和長孫無忌的權力爭奪中,堅定的站在皇帝的一邊;後來在天后武瞾和天皇李治的權力爭奪中,又堅定不移的站在了天后的一邊。
二十多年來,家族榮寵備至。
昨天夜裡,李絢接到了宗正寺的正式公文,令他今日在乾元殿見駕。
他準備了整整一夜,才做好心理建設去面對那位千古唯一女帝。
武瞾最後能登基成為女帝,除了殺光了所有一切能威脅她地位的李唐宗室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將無數曾經死命效忠李唐的元功貴戚,世家大族全都拉攏了過去。
這是一個心機手腕無比可怕的女人。
看著四周戰戰兢兢、恭敬等候的各部臣工,想著頭頂上的兇悍猛將,李絢的感受越發深刻。
就在這時,對面的則天門下,數名身穿著赤衣金甲的千牛衛將士率隊走過。
為首的,赫然正是李絢之前在城外見過的千牛備身丘貞沐。
奇怪,他不是應該在成為負責搜捕天陰妖女葉綰綰嗎,怎麼就回來了?
丘貞沐同樣看到了李絢,對穿著一身郡王蟒袍的李絢,只是平靜的點頭,算打過招呼,然後便繼續帶人巡邏。
李絢微微挑眉,因為他看著丘貞沐身後的幾名千牛衛將卒頗有些臉熟。
這些竟然全都是他當初在左千牛衛任職時的熟人!
這傢伙究竟想幹什麼,不會只是找人來看一看他吧?
時間無聲無息間來到了巳時正,李絢四周的官吏已經少了很多,有不少人已經進去覲見過了。
李絢對這些人並不熟悉,大唐各級官員本就多如繁星,更新迭代很快,更何況自從太子李弘病逝以後,朝堂上有一大批高階官員引咎辭辭職,新上任的他認識的就更少了。
在李絢身後等候的還有幾位遠親宗室,李絢曾經見過幾面,但並不是很熟,只是微微點頭打過招呼。
大唐自高祖皇帝李淵開國,到太宗皇帝李世民,以及如今的高宗天皇李治,共經歷三朝,雖說因為皇位更迭,血腥不絕於書,但那都是直系子弟,對於旁系宗室來講,影響並不大。
就比如高祖李淵,宗正寺在冊的一共二十二個兒子,即便是到現在都有好幾個人活著,還在地方擔任刺史要職。
除此以外,往上追溯的世祖李昞,太祖李虎,懿祖李天錫,獻祖李熙,興盛皇帝李暠,幾乎在宗正府登入的宗室就有數萬人之多,姻親故舊勾連起來,數量絕對多的可怕。
武氏才有幾個人。
收回思緒,一名白鬚的小太監出來傳旨:“奉天后口諭,召南昌王見駕。”
“臣南昌王李絢奉旨。”李絢肅然從人群中走出,拱拱手,跟在小太監的身後,一路朝皇宮深處走去。
……
乾元大殿,宏偉壯闊,紫扃垂耀,黃樞鎮野。
站在殿外,李絢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蟒服外套著的細麻短臂衫,黑色王冠上蒙著一圈白布也整理了一下。
臉色莊重,悲慼。
在宮人的引領之下,李絢小心的進入到了乾元大殿之中,頭微微略低。
四周微微響起了曬曬聲,整個宮殿裡除了太監宮女以外,還有不少人,有護衛,史官,還有很多門下省的官員。
進入大殿之後,李絢瞬間就感到數道堅定有力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走到了大殿稍微靠前的位置,金色的珠簾擋住了李絢的視線。
沒有絲毫猶豫,李絢立刻莊重的行起大禮。
“臣南昌王李絢,拜見天后。”一句話說完,李絢後退半步,全身跪伏在地。
“平身吧。”聲音清脆,但帶著疲倦,審視的目光落在李絢身上,停留兩三息,隨即收起。
珠簾後的人影無所謂的擺擺手,放下手裡正在批改奏摺的硃筆:“南昌王是初八接到的通報吧,三日之內便從龍虎山趕到洛陽,真是難得。”
天后的語氣很平靜,很清冷,也很直接,直剖肝腑。
“臣與太子向來親近,陡聽噩耗,心中悲痛難忍,故而不顧一切的趕來神都。”李絢滿是悲音。
“有心了!”上面的聲音平和了下來,但依舊無情。
“這是臣該做的,臣本想昨日就去拜祭太子,但宗正寺讓臣先來見駕。”
“過會兒去吧!”武則天目光微頓,隨即輕描淡寫的問:“聽說你想去婺州?”
一句話,讓李絢後背汗毛直豎,不過他早就做好的心裡準備,直接深躬一禮。
“是!”稍作停頓,李絢才接著說:“母妃一直希望臣能振興王府,臣也一直在竭盡的努力……臣父曾在婺州任職,家中還有幾位當時的幕僚,應能幫朝廷早日平定禍患。”
“你覺得婺州的問題出在哪裡?”
李絢心裡一緊,略作思索後道:“江南道近年來風調雨順雖偶有小災,但無關大局,只是各地土地兼併之事時有發生,導致良家子弟流離失所,常會釀成災害。”
“總有人貪心不足啊。”武則天言辭之中帶著深刻的殺意,江南的事,什麼時候瞞得過她的眼睛。
“的確如此。”李絢非常果斷的應了下來:“近些年,從劍南道,到山南道,江南道,此類事情屢禁不絕,即便地方官員在努力遏制,但當地的豪族和胥吏總是內外勾結,盤剝黎民之財,甚是可惡,有些黎民之家一年忙到頭,所得甚至不足一年之用,稍有天災便是家破人亡,有心人再稍一煽動,叛亂立起。”
近些來,大唐天災總是不斷,旱災,水災,蝗災,總是交替而來,也就是武則天和李治治理能力都還算不錯,整個國家在維持著龐大對外戰爭的同時,還能努力的維持民眾的生活。
也正是因為有種種災害,有不少平民家庭無法支撐下去,最後被迫將自己的田地賣給當地豪族。
李絢這樣的唐朝藩王,雖然在封地只有收稅之權,但他們的職責卻遠不止收稅這麼簡單。
他們不僅要時刻關注當地宗教,代表朝廷與宗教溝通,甚至還有時刻監控當地官吏和豪族的勾連。
“回去以後,寫一份詳細的奏本遞上來。”武則天言辭當中的殺意絲毫不加遮掩。
她死了兒子,還有人在外面煽風點火,這個時候有人遞上一把刀來,武則天立刻就會開刀殺人。
有的時候,想要站隊,就必須要有清晰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