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太子東宮。
白雪飄飄,但東宮後院卻滿是歡聲笑語。
李治坐在屋簷之下,裹著厚厚的披風,笑著的看著太平公主在院中開心的玩鬧,目光柔和。
側過身,李治看向武后,輕聲說道:“若是二十七郎在,必定能做一首上佳的詩詞。”
武后有些無奈的說道:“陛下太過獨寵南昌王了,朝中有那麼多才子,陛下隨便叫來一個,所做之詩也不會太差。”
“好吧好吧。”李治笑了笑,然後抬頭看向李賢,說道:“太子崇文館,應該亦有不少的人才,叫幾個願意過來的,為朕做一兩首詩……記住,朕今日過來,是來放鬆的,不是來聽誰勸諫的,那些說苦話的,就不用來了。”
“兒臣領旨。”李賢立刻肅然領命,然後轉過身,和旁邊的太子舍人薛曜說了幾句,薛曜立刻轉身安排去了。
“瑞雪兆豐年啊,明年的氣象或許要好上很多。”
李治側身,身後便是東宮宜春殿,已身懷八月有餘的太子妃房氏就在裡面坐著。
這一次李治來東宮,就是來檢視東宮情況的。
再有一個來月,太子妃就將生產,他不容許他的皇長孫出任何事情。
“氣象好,天下便好,南昌王輕易便平定了西吐谷渾,著實讓臣妾驚訝了。”武后隨口說起了西邊戰事。
李治點點頭,說道:“南昌王來的奏摺媚娘也看過,東西吐谷渾都是不成氣候之輩,吐蕃人雖然不弱,但多是依仗高原地形,失去了地形,在青西盆地之中,比吐谷渾人強不了多少。”
武后贊同的點點頭,李絢在奏章當中已經清楚的表明,西吐谷渾盆地的地勢比東吐谷渾還低,所以在那裡,大唐戰士能更加多發揮戰力。
但同樣的,西吐谷渾太低,意味著從西吐谷渾殺上吐蕃高原更難。
“工部和戶部已經接管了西吐谷渾的幾個鹽礦和玉石礦,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大筆的財稅入賬,明年即便要再有災情,應對也要容易許多了。”武后臉上露出來真心的笑容,府庫充盈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李治同樣滿意的點頭。
最令他欣賞的,是李絢在拿下青海玉石礦之後,直接掉頭就走,彷彿根本不將這些東西放在眼裡。
或許李絢更加看重權利,但李治卻清楚,沒有足夠金錢支撐的權利,就像是空中樓閣一樣。
“論欽陵回邏些之前,安排的青西——大非川——興海三路相互支撐,青西被拿下一半,大非川又被冰道封鎖,只剩下興海,如此,整個青南青西盆地,還有青北山區,全部落入朕之手中。”
李治抬起頭,看向西北方向,輕聲說道:“如今只需要拿下烏海,朕便能真正超越父皇所有的一切了。”
武后坐在一旁,輕輕的鬆了口氣。
李治為什麼總是盯著吐蕃不放,不,實際上他盯的從來就不是吐蕃,而是吐谷渾舊地。
整個吐谷渾舊地。
當年太宗皇帝派李靖、侯君集等人覆滅吐谷渾,直接打到了烏海以南,甚至就連吐蕃都畏懼無比。
李治如今在東島,突厥,西域,所佔有的領土,都超過李世民,只有吐谷渾,因為吐蕃的插手,他失去了對整個吐谷渾的掌控,所以,他全部都要拿回來。
李治要的,從來就不是什麼邏些,他要的,只有烏海。
當然,如果能夠滅掉吐蕃,徹底超越先皇,他也是最願意看到的。
但可惜,那需要時間。
李絢曾經提出效仿霍去病,殺入邏些,但這個想法被李治給拒絕了。
他不想讓李絢成為大唐的霍去病,不是因為霍去病死的太早,而是因為如果霍去病不死,一個霍去病再加上一個霍光,天下恐怕要易主。
所以最好,是將李絢壓在西北,慢慢的磨著他,同樣也在慢慢的磨著吐蕃。
這對李絢好,對大唐也好。
收回思緒,李治轉身看向李賢,低聲問道:“最近南昌王府中情況如何?”
李賢看了武后一眼,然後低聲說道:“自從南昌王離京之後,南昌王妃便待在府中不出,除了歐陽寺卿和朝散大夫,還有劉家人以外,其他人登門一概不見。”
李治點點頭,神色平靜。
李賢繼續說道:“金吾衛秦明加強了開化坊四周的巡邏,城中的一些無賴不良,到了開化坊就遠遠的躲開了。”
“這是好事。”李治側著身子,看向開化坊的方向,滿意的點頭說道:“宗室聚集所在,少有些混亂最好。你也是要做父親的人了,要體諒天下父親的苦心,再過一個來月就到年底了,傳令雍州府,長安萬年二縣,加大京城治安清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今年少出現一點。”
“喏!”李賢剛剛拱手,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王福來腳步急促的從外面而來,白雪落滿了衣領,但王福來絲毫沒有顧及。
來到李治身前,王福來立刻躬身:“陛下,西北道急報。”
李治立刻接了過來,看了一眼,遞給武后,然後看向李賢說道:“興海,拿下了。”
“啊!”李賢驚訝的難以置信,這才幾日,剛剛才拿下青西,如今便已經拿下興海了嗎?
“三日之前,左衛中郎將王孝傑破興海城,右領軍衛中郎將李多祚破貴南,右領軍衛中郎將黑齒常之部破同德,南昌王麾下千牛校尉周乾提前潛入興海,搶在吐蕃人燒糧之前,控制了糧倉。”
武后抬起頭,看向李治說道:“今年冬日,只需按照計劃運糧便可,不必多運。”
“嗯!”李治輕輕的點頭,但拳頭握緊又放開,最後深深的鬆了口氣。
武后湊近李治身邊,低聲說道:“陛下,新州之事吏部該做準備了,另外,左相該回朝了。”
李絢即將就任新州刺史,這是預備好的事情。
同樣一件預備好的事情,那就是劉仁軌該回朝了。
劉仁軌是李絢的嶽翁,這兩個人,前線只能留下一人。
李治微微頷首,然後看向前方說道:“傳旨,令英王,相王,南昌王,妥善處理前線事宜,下月初二之前,全部返京。”
“喏!”李賢立刻拱手。
李旦下月初八要大婚,他自然要回來。
李顯作為兄長,也一樣要回來。
李絢作為男儐,同樣也要回來。
“傳旨,西北道行軍大元帥劉仁軌,甘涼道行軍總管劉審禮,十二月二十三日,回朝述職。”
“喏!”李賢再度拱手。
“傳旨,將前線軍情,傳告全城,全城慶賀。”
“喏!”李賢深深的躬身。
武后這個時候,湊到了李治身邊,低聲說道:“陛下,今晨,陳州刺史有本上到京中,宛丘現“鳳凰”集,眾鳥數萬,前後翔從,行列整齊,以色別群。”
“哦!”李治頓時無比詫異的看向武后,難以置信的說道:“朕記得上一次出現此種吉兆,還是貞觀十年,也是宛丘,也是現“鳳凰”吉兆。”
“是!”武后微微點頭。
李治看了眼身後的宜春殿,拍拍李賢的肩膀,沉聲說道:“傳召中書,改元儀鳳。”
“喏!”李賢立刻躬身。
儀鳳,宜鳳,莫不是個女孩?
……
興海縣城,書房之中,一張嶄新的地圖出現在李絢眼前。
“王爺!”餘澤站在李絢身後,將一個托盤捧在手中,沉聲說道:“興海,同德,貴南,澤庫,同仁,曲溝,六地所有人口,牲畜,土地,全部造冊,製圖,皆在此處。”
李絢微微點頭,說道:“新州建立,這些東西是必須之物。”
新州建立,戶部首先要核准人口,田產,牲畜等,入冊定級。
這新州之地,究竟是上州,中州,還是下州,都在這些之中。
“王爺,這新州刺史,真的會是王爺嗎?”餘澤有些謹慎的看向李絢。
李絢微微搖頭,說道:“不一定,難得出一刺史,朝中爭奪甚劇,本王雖是第一人選,但若是被人彈劾有罪,這刺史旁落,也是必然之事。”
“那……”餘澤話沒有說完,目光卻已經落在了這些戶冊上,他的意思不言自明。
李絢擺擺手,說道:“沒有必要自露破綻,況且這些東西,也並不被陛下放在眼裡。”
皇帝擁有四海,一個新成立百廢待興的邊州,實在沒有什麼值得隱藏的必要。
而且李絢真正在意的東西,還不在這裡。
“是!”餘澤低頭。
李絢深吸一口氣,說道:“興海既然拿下,那麼明年春種之事就必要準備妥當。”
“是!”餘澤點頭,然後走到了地圖之前,沉聲說道:“興海,貴南,同德三地,都在黃河之畔,加上高山阻攔,氣候溫暖,黃河東岸可以完全改種青稞,黃河西岸的可全部放牧,但青稞種需要挑選優良,還有草種,也需要改良,若是能有收穫,明年秋,新州之地,不僅可以自給,甚至還可以供給軍中所需。”
李絢點點頭,看著地圖說道:“自給無憂,但想要立足,光是這些還不夠。”
李絢的手指挪到了瑪朵雪山上,輕聲說道:“得從成都多調些採藥人過來,這裡滿山邊野都是良藥,若是能夠形成規模,便不差了。”
“是!”餘澤沉沉的鬆了口氣,如果能夠以草藥立足天下,他們這個新州,便算是站住了,緊跟著,餘澤說道:“但,吐蕃……興海處於下游,若是有人在山上攔水,整個興海都將陷入危境。”
“無妨,他們攔壩,我們挖湖便是,不會有太大問題的,而且正好用灌溉,本王想看看,這個地方,究竟能不能種小麥。”李絢的神色肅然起來。
青稞只能解一時之憂,只有畝產量高的小麥在這裡大面積生產,才能徹底的解決糧食之憂。
不然的話,新州的一切,將會永遠被後面挾制住。
“另外,還有,右衛要往前推進,吐蕃人走了,我們正好推進到百里之外。”稍微停頓,李絢接著說道:“明年烏海之戰,興海也不會安寧的,說不得就需要先發制人。”
“喏!”餘澤認真的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周乾出現在門外,對著李絢拱手道:“王爺,聖旨到。”
貞觀十年(公元636年),宛丘“鳳凰”集,眾鳥數萬,前後翔從,行列整齊,以色別群。
676年十一月,以陳州“鳳凰”集,改元“儀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