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李絢坐在矮几前,一封精緻構思的奏摺快速的落於筆下,最後成型,晾乾。
“來人。”李絢抬頭,李竹隨後從門外而入。
李絢立刻將奏摺遞過去,同時肅然說道:“即刻六百里送往神都。”
“喏!”李竹沒有絲毫猶豫,接過奏摺之後,然後轉身就走。
李絢的神色稍微舒緩了一些,這一次想要徹底解決伏俟城的問題,就看這本奏摺了。
慕容諾曷缽這位青海國王,李絢思索良久之後覺得,這個人還是有些用處的。
不管是對李絢自己和整個大唐都有極大的用處,萬一不小心將他逼到吐蕃那邊,那就大事不妙了。
李絢站了起來,思索著走到大帳中間,慢慢的來回踱步。
慕容諾曷缽本質就是一塊雞肋,他沒有太大的作用在大戰之上,無法和吐蕃作戰,無法協助大唐作戰,唯一的作用,就是牽著吐谷渾的那些騎兵。
如今,素和貴的下場已經抵定,但在柴達木盆地,還有一個達延芒結波。
青東的草原,青西的礦場。
柴達木盆地,聚寶盆啊!
佔據這座聚寶盆的達延芒結波是慕容諾曷缽的親叔叔,但慕容諾曷缽的老爹慕容順都死了,可達延芒結波還活著。
這一對叔侄是最不可能走到一起去的。
慕容諾曷缽的母親前是前隋的東華公主,而他的祖母,就是他的祖父慕容伏允的妻子,是前隋的光化公主。
慕容伏允和光化公主生了慕容順,又和其他鮮卑族女子生了達延芒結波。
後來,慕容伏允將吐谷渾分為東西吐谷渾,分別交給兩個兒子管理。
慕容順是東青海國王,也是吐谷渾王,而達延芒結波是西青海國王。
慕容順後來投靠大唐,但被素和貴出賣,國滅家亡,慕容諾曷缽甚至被迫遷移到大唐。
達延芒結波則是投靠了吐蕃,依舊擁有重兵。
想要拿到這塊聚寶盆,對達延芒結波下手,慕容諾曷缽是必須要出面的。
李絢輕輕思索著,最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冷聲自語道:“再曾經的王也是王,不會那麼輕易放棄的。”
慕容諾曷缽想要的伏俟城,和李絢想要的伏俟城,完全是兩回事,但你想要成為青海國王,糧草就得自己想辦法,這才是國王不是。
就在這個時候,帳外腳步聲響起,蘇寶同在帳外拱手道:“大王,伏俟城有使者到來。”
“讓他們進來吧。”李絢坐回到了桌案之後,目光平靜的看著門口。
隨即,一名乾瘦的紅衣老者,還有一名健壯的黑衣中年人,同時面色恭敬的走了進來。
“吐谷渾赤家赤紅藏,仁家仁恩賜見過南昌郡王。”兩名吐蕃貴族同時對著李絢大禮參拜,面色緊張。
“都起來吧。”李絢平靜的點頭。
“喏。”赤紅藏和仁恩賜兩個人同時站了起來,然後滿臉忐忑的看著李絢。
“布哈河的事情,你們知道了?”李絢直接開口,聲音如同晴天霹靂般在赤紅藏和仁恩賜兩人耳邊響起。
兩個人原本只是有的一點猜測,瞬間徹底變成了現實。
“下臣有罪,還請大王寬恕城中十萬百姓。”赤紅藏和仁恩賜兩個人立刻再度跪拜了下來,臉上滿是恐慌祈求。
不由得他們不恐慌,李絢在布哈河上游攔壩蓄水,一旦大壩被毀,那麼衝擊而下的河流,直接就會衝擊到伏俟城,而李絢之前已經開始在城外修挖水溝,這樣一旦洪流抵達,立刻就會全部傾瀉在伏俟城中。
赤紅藏和仁恩賜是在收到了手下人的通報之後,這才猜出來的,而且幾乎有八成的可能。
所以兩人這才來見李絢,否則一旦城池被毀,他們剩下的人也活不下去。
李絢輕輕的玩弄著手裡的青竹玉筆,同時平靜的說道:“前幾日送進城的訊息你們應該收到了,什麼想法?”
赤紅藏嘴角微微抽了抽,然後拱手說道:“回稟大王,素和貴有罪,只殺其一的確不足以平大唐憤怒,但夷滅全族,但有些過了。”
“這裡面是有你們自家的子女嗎?”李絢一眼就看透了赤紅藏心裡的真實想法。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吐谷渾人何嘗不是如此。
如今赤紅藏出面求情,只能是影響到了他們自己家。
看到赤紅藏深深的將頭埋在地上,李絢平靜的點點頭,問道:“那麼按照吐谷渾的規矩,該當如何?”
“家中女子和不超過車輪的孩子可活。”仁恩賜趕緊躬身說了一句。
“可以。”李絢出乎意外的答應了兩人的要求。
赤紅藏和仁恩賜兩個人趕緊深深的拜服在地,然後說道:“多謝大王寬容。”
李絢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他只是淡淡的說道:“女子,和不超過車輪的孩子可活,但其他人,本王要貴家的人動手。”
“啊!”赤紅藏和仁恩賜同時抬起頭,眼中帶著震驚詫異的同時,也帶著一絲駭然。
整個伏俟城,除了素和貴一族以外,真正掌控實權的只有貴家,赤家和仁家。
相比於赤家和仁家,貴家和素和貴的關係最近,甚至貴家家主貴如諾就是素和貴的女婿。
現在,李絢卻要貴如諾直接斬殺素家所有車輪以上的男子,這……這實在是太狠了。
赤紅藏嚥了嚥唾沫,拱手看向李絢,說道:“回稟大王,貴如諾還不知大王要株連素家全族的訊息,他只知道大王要素和貴的人頭。”
李絢倒過青竹玉筆,然後輕輕的敲了敲,輕聲說道:“不知道未嘗不是好事,只要等到了最後動手的時候,他會動手就行。”
赤紅藏和仁恩賜相互對視一眼,神色暗暗一鬆。
如果真的到了最後關鍵時刻,南昌王手下大軍必然進城,到時候,貴如諾如果不做,恐怕只能步素家的後塵。
“遵大王令。”赤紅藏和仁恩賜再度深深的跪拜了下去。
李絢開口,接著說道:“素和貴之事解決,那麼你們的事情呢?”
“下臣願意永世效忠大王。”赤紅藏和仁恩賜連續磕了三個頭,很用力,額頭都磕紅了。
“你們要效忠的,不是本王,而是大唐皇帝陛下。”李絢漫不經心的強調了一句,赤紅藏和仁恩賜立刻就明白了過來,趕緊改口說道:“下臣必定永世效忠大唐皇帝陛下。”
“嗯!”李絢微微點頭,再度說道:“你們手下有多少兵,城池控制如何?”
赤紅藏趕緊抬頭,拱手說道:“回稟大王,伏俟城城守,以西門,北門和南門為主,西門以素家佔兵最多,我們三家的精銳,被抽調前來協助,人數占城門的不到三成。
不過因為大王沒有攻城的打算,素和貴便將精銳調到了北門,他要防備慕容諾曷缽。
我們三家在南門和東門的人手最多。”
“那麼在如今的一萬多兵卒當中,你們各家能夠掌控多少?”李絢隨意的側身看向兩人。
他們兩人未來的命運,就決定在接下來的這句話當中。
“素和貴對兵力歷來把握的緊,大軍有六成幾乎都是他的親族和心腹,貴家佔兵兩成,我們兩個各佔一成。”赤紅藏和仁恩賜說完,甚至都不敢抬頭,他們兩家店兵力實在太少了。
李絢微微點頭,然後繼續說道:“城中和城外的兵好說,擒賊先擒王,解決了素家,其他就好說了,關鍵是青海湖北,正在和慕容氏一族對戰的那些人,你們能夠掌控嗎?”
當初素和貴出兵一萬,試圖將慕容諾曷缽的六千騎兵擋在青海湖北,但這些人根本沒有起到多少作用。
他們面對慕容諾曷缽的六千騎兵,幾乎是節節敗退,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要不是後來李絢抵達伏俟城後,並沒有多少攻城的企圖,這才讓他們調集更多的兵力支援青海湖北。
局面這才穩住。
雖說幾番戰場廝殺,即便是加上後來抽調了士卒,素和貴在北面也怕是不到萬人,可就是這一萬人,依舊是吐谷渾大軍主力。
李絢這番話說出,赤紅藏迅速的就明白了李絢話裡的意思,他徹底的長鬆一口氣,說道:“只要貴如諾動手,直接擊殺素家主將,那麼一切必定在掌控之中。”
“不錯。”李絢微微點頭,然後說道:“本王知道,城中的糧食不多了,大多數百姓家中也沒有多少餘糧,但你們也清楚,大非川之事後,朝廷不會輕易的給伏俟城調撥糧草,城中的百姓想要活下來……”
李絢話還沒有說完,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蘇寶同在帳外拱手道:“王爺,安樂州都督派人來了。”
“哦?”李絢有些詫異的掃了赤紅藏和仁恩賜一眼,輕笑一聲,說道:“可真是什麼都趕到一起去了。”
略微沉吟,李絢直接說道:“你們兩人,現在去後帳躲一躲,順帶聽一聽你們這位前國王使者的要求。”
“喏!”赤紅藏和仁恩賜兩人立刻拱手,然後恭敬的躬身朝著大帳之後走了進去。
只是在最後一眼,赤紅藏看向大帳門口的時候,眼中充滿了濃烈的殺機。
李絢輕輕的笑了,然後抬頭,說道:“請使者進來吧。”
“喏!”蘇寶同回聲,片刻,帳簾掀了起來,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了起來。
……
青海湖北,慕容諾曷缽正在一條長河之前,騎馬挺立。
看著對岸的吐谷渾大軍,他眼中帶著一絲疑惑。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馬蹄聲響起,兩道身影帶著十幾名親衛迅速靠近。
鎮軍大將軍、右豹韜衛將軍慕容忠,左驍衛中郎將慕容智,來到了慕容諾曷缽的身側,拱手道:“大汗。”
“有事?”慕容諾曷缽沒有回頭。
慕容忠立刻上前,拱手說道:“回稟父汗,剛才抓的活口,說南昌王已經抵達伏俟城下。”
“嗯?”慕容諾曷缽疑惑的轉過頭,看向慕容忠說道:“為何如此,南昌王如果到了伏俟城,為何如今我們對面的大軍兵力在增多。”
慕容忠上前一步,肅然拱手道:“活口說,南昌王只是在城下挖掘壕溝,不曾攻城。”
慕容諾曷缽微微搖頭,擺擺手,說道:“不對,南昌王悍將,如何會有不攻城的道理,你們現在去查查。”
“喏!”慕容忠和慕容智立刻帶人離開
天色很快黃昏,慕容忠和慕容智迅速的回返,慕容忠神色緊張的說道:“父汗,南昌王在布哈河上游蓄水了。”
“他要用水攻之術了。”慕容諾曷缽迅速就明白了李絢的謀算。
“父汗!”慕容忠頓時緊張說道:“不能任由南昌王肆意胡為啊!”
慕容智趕緊拉住慕容忠,低聲說道:“世子,南昌王不是在胡為,他是在考慮糧草之事,大軍糧草不足。”
慕容諾曷缽立刻說道:“你們兩個,現在就跑一趟伏俟城,面見南昌王,看看他是什麼意思……阿智,此事你做主。”
慕容忠和慕容智同時拱手:“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