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急的黃河之上,無數密密麻麻的木筏平排鋪張在湍急的河流之上。
橫的豎的,都連成了一大片,河水根本衝不走。
上面站滿了吐蕃士兵,後面不停的有人用繩子拉著木筏平鋪開來。
越來越接近北岸大唐軍寨之地。
所有的木筏都用繩索勾連起來,無數計程車卒踩在上面,木筏直接完全浸入了水中。
火球砸在上面,根本無法引起絲毫火焰。
連成一片的寬闊木筏,黑壓壓的,如同一艘巨大沉重的大船。
即便是黃河水再怎麼湍急,也無法將其沖走。
“滾石,滾石,全部用滾石,狠狠的砸。”李多祚穿一身黑色的魚鱗甲,手裡長刀用力的揮舞,催促側畔的投石車趕緊投擲滾石,他現在是真的有些急了。
如果任由吐蕃人在河面作為,那麼用不了多久,這些木筏就會直接鋪張到河對岸來。
甚至只要他們進入了自己的弓箭射程,立刻就會對北岸軍寨構成巨大的威脅。
……
一顆顆渾圓的滾石在半空劃過,直接砸在了鋪排上,瞬間就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漏洞,但滾石也隨即落入河中。
木筏之上的吐蕃士卒異常的冷漠,後面又是一隻只木筏被送上來,繼續覆蓋勾連,絲毫不管頭頂的滾石。
他們不是教徒,但比教徒還要更冷漠,更狂熱。
一顆又一顆的滾石砸下去,木筏傾覆,但瞬間又被接續,看上去彷彿沒有窮盡一樣。
李多祚看著眼前這一幕又驚又怒,拳頭攥的緊緊的。
他沒想到,南昌王交給他的任務一下子變成了這個難看的局面。
對於協助南昌王拿下同仁,甚至是作為主將拿下同仁,李多祚早就清楚,他的名字已經落入了皇帝的眼中。
只要做成,那麼他必將是前途無量,可一旦失敗,他立刻就會打入谷底。
甚至未來只要是落入皇帝眼中的大戰,就都不會再用他。
“傳令,將所有的投石車全部都調上來……”李多祚一咬牙,轉身立刻下達了命令,但就在這個時候,平靜的聲音在側畔響起:“不用了。”
李絢平靜的從黑暗中走出,一身紅衣金甲,異常醒目。
他站在哨塔之下,看著遠處黃河之上的木筏,平靜的說道:“蓋川兄,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他們現在這麼做,是要用木筏鋪滿了整個隆務河口。
這麼大手筆,起碼要用上千張木筏,這種事情恐怕在半個月前就開始呼叫大量人手在準備了。
所以眼下,在對面的吐蕃軍寨當中,起碼有三千士卒,在更後方,或許還有更多。”
“王爺!”李多祚立刻轉身,對著李絢肅然拱手道:“是末將疏忽了。”
“不關你的事情。”李絢直接擺擺手,琢磨的說道:“就連本王以前一直都覺得,吐蕃人沒有什麼渡河的好手段,但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用這種笨辦法。
這裡地形特殊,若用木筏鋪滿河邊,再用鉤鎖密密鎖住,勾連一側河岸,那麼的確可以搭建一座穩定的浮橋。
這種手段我等也可以用,之前有些地方我還覺得有些為難,現在看來倒是有了解決之法。”
“王爺!”李多祚知道李絢現在在改變糧道,但現在不是說糧道的事情,現在是這些木筏,他們已經威脅到了北岸營寨。
李多祚臉色難看的拱手:“王爺,如果任由他們這麼繼續下去,那麼到了天明之時,他們就該要鋪到北岸了。”
現在隆務寨,只有一千兵丁,對面卻有三千多人。
之前是一直靠著地形才從容支撐,但現在沒了地形優勢,他們立刻就要進入艱難的苦鬥當中。
李絢輕輕笑笑,抬頭望向西面,更上游的地方,輕聲說道:“你看,那上面是什麼?”
李多祚一愣,下意識的朝著李絢目光看去的地方看過去。
赫然就見火光之中,一個個圓滾滾的物體在黃河河水中不停的隨浪起伏。
下一刻,那些圓滾滾的物體已經狠狠的撞在了木筏之上。
“嘩啦”的一片聲響,瞬間,一連十幾個木筏直接被狠狠的撞開,那些圓滾滾物體的衝擊力才徹底的消散。
上面的吐蕃士兵,更是有一大片直接跌入了水中,然後被湍急的黃河水裹挾著,衝向更下游的地方。
李多祚下意識的看向上游,更多的圓滾滾的物體在黃河水中不停的起伏,不停的衝擊木筏。
“木樁?”李多祚在極短的時間裡,就已經看清楚了李絢究竟用的手段手段。
他沒有想到,撕開這些木筏,最佳的手段竟然是木樁。
他更加沒想到,這種手段,李絢到的時候,僅僅是看了一眼,就已經想出來了,一下午安排,竟然如此有效。
……
李絢側身看向李多祚,平靜的說道:“後面有一百騎兵,已經準備好了,黃河上起碼有五百吐蕃士兵,哪怕在黃河中死傷八成,也會有一兩成活著殺上北岸。去吧,將這些隱患全部清除乾淨。”
“遵令!”李多祚眼神中頓時閃過一絲猩紅的殺意,一拱手,立刻大踏步離去。
站在哨塔之下,看著李多祚的背影,李絢微微滿意的點了點頭。
相比於李多祚,丘貞沐就要差上不少。
在殺伐果斷方面,丘貞沐更是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說到底,他手上的人命,遠沒有李多祚的多,甚至可能連零頭都比不上。
丘貞沐碰到常人,可能想的,是如何才能殺了他;李多祚碰到常人,更多的想的,是怎樣才能不殺了他。
希望丘貞沐能很快歷練出來吧。
李絢抬頭,望向黃河中央,更多的木樁從上游狠狠的衝來,直接撕裂一片又一片的木筏。
吐蕃人的木筏陣被徹底的毀了。
掉進河水中的吐蕃士卒雖然在湍急的河水中起伏不停,但都在竭力的掙扎,半天都沒有沒入水中,反而順著水流朝下游而去,動作之間頗識水性。
“準備充分啊!”李絢目光越過黃河,直落對面河岸之上,似乎在對面哨塔的黑暗中,隱藏著一個人,正越過黃河,死死的盯著他。
“這是換人了啊!”李絢眼神中閃過一絲凝重。
吐蕃守將之前雖然也在攻伐北岸,但多以騷擾為主。
如今大局變化,除了有李謹行已經殺到了貴德城,讓對面的吐蕃守軍不得不加緊攻擊以外,更多的,還是吐蕃人在換將,而且換的是好手
李絢低下頭,嘴角輕輕冷笑:“你能控制住自己不著急,也能控制住百姓一無所知,但是卻沒法控制手下的將領不急躁,主動權已經不在你手。”
論欽陵。
李絢抬頭望向烏海的方向,眼含輕冷笑的同時,滿臉凝重,甚是詭異。
……
清晨,天光放亮,一隊隊士卒在軍令之下相繼回營。
黃河河面上,靠近南岸的地方,依舊有大片完好的木筏連線在一起。
只是此時,上面計程車卒也同樣消失不見。
但在後面的營寨當中,遠遠的依舊能清楚的看到人影在晃動。
裡面計程車卒數量,絕對不少於三千。
如果算上營寨之外,剛剛趕來,還無法進入軍營的吐蕃士卒,對岸起碼有五千人眾。
吐蕃人增兵同仁了?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李絢微微側頭,李多祚的聲音緊跟著響了起來:“回稟王爺,下游共捕獲吐蕃士卒一百七十三人,擊殺九十四人,其他都為飄蕩在河中的屍體。”
李絢微微點頭,儘管吐蕃人動用的是極度少見的水卒,但在湍急的黃河之中,危險太大,死傷近半。
“蓋川兄,你覺得吐蕃人突然間如此用力的渡河,究竟是為了什麼?”李絢抬頭,看向李多祚。
“是因為大將軍已經達到了貴德城下!”李多祚神色肅然,冷峻的說道:“吐蕃人在壓迫我等,試圖讓我等降低對貴德的支援,動搖大軍後路,好獲得前線之勝。”
李絢微微點頭,繼續說道:“還有呢?”
“他在窺伺我軍虛實,糧草,補給,還有高原瘴在軍中影響幾何?”李多祚說話之間,神色已經有些難堪。
高原瘴,就是高原反應。
當在平原地待慣的人來到高原,很容易引起心慌、心悸、渾身乏力的現象。
當然,這是缺氧和低壓,導致身體失控所致,
高原瘴是大軍征伐吐蕃最大的敵人,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人的身體強弱不同,身體弱的,恐怕一到了高原之上,高原瘴立刻就會洶湧到來,心慌,心悸,心悶,渾身乏力,甚至七竅流血,如同見鬼一樣。
身體強的,會抵抗一陣之後才發作,但到了這時候,人已經深入到高原之中,激戰正酣,突然發病,最要人命。
當年的大非川,最前面深入烏海的薛仁貴是後者,最後面押送糧草,身體虛弱,但緩過來的是郭待封。
如今的情形也頗為類似,最前面的李謹行部是前者,最後面押送糧草的李絢是後者。
“那麼如今高原瘴在大軍中爆發幾何?”李絢問的很隨意。
李多祚微微皺眉,隨後說道:“回王爺,在貴德城下,有一成計程車卒身體已經難以支撐。”
“一成,不算多,但再往西走,這個數字就會迅速的增加。”李絢側身看向李多祚,然後問道:“大將軍打算多長時間攻下貴德?”
李多祚立刻拱手說道:“回稟王爺,是半個月時間,大將軍要看一看,高原瘴的反應情況是否如同王爺所說。”
高原反應,李絢可以說是這個朝廷對其最瞭解的人。
他最早時候寫的那本奏章,這一次是真的被人用了起來。
李絢抬頭,目光看向對岸,輕聲說道:“那麼就要小心了,小心對面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來尋找我們的破綻,不動則已,一動,恐怕隨時就會要我們的命,”
李多祚頓時毛骨悚然,下意識的問道:“道他是打算徹底攻下尖扎,徹底截斷我軍退路?”
“眼下不正是這樣嗎?”李絢回頭,淡定的看了李多祚一眼,隨後平靜的說道:“只要將我們的退路截斷,那麼這一路上萬大軍立刻崩潰,甚至就連黑齒常之那邊,也會被逼的倒退回去。”
李多祚人已經平靜了下來,冷笑著說道:“他這算盤珠子打的倒是真響。”
李絢笑笑,擺擺手,然後看向對面的河岸,輕聲說道:“這不是壞事,這起碼證明了,對面吐蕃軍的統帥,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想著要藉機突破他們,拿下同仁,這是我們最大的優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