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李絢平靜的搖頭,抬頭看向李謹行,沉重的說道:“光軍是松贊干布將一整個戈巴族二萬青壯年,全部編入光軍之中。戈巴族人尚武善戰,不畏死,善用毒,性似狼,又學習高原戰法以及遊俠劍技,苯教的奇門密法,身手十分強悍。”
在場眾人的臉色不由得陰沉了下去,他們都是戰場宿將,都能想象得到,一旦這樣恐怖的兩萬人大軍,在關鍵時刻突兀出現在戰場上,甚至是從大軍背後突然出現,所能造成的殺傷力,絕對恐怖的可怕。
甚至整個戰局,都有可能因此而一敗塗地。
“再加上松贊干布又刻意隱瞞其存在,秘密訓練,非有特別重大之任務而不可出,外人不知,便無法針對,便不敗。”李絢嘴角微微抽搐,即便是到如今,他們也不過是透過手上一丁點的東西,在推測光軍的人數和戰力,很難確切。
“我軍亦可籌建這樣的軍士。”李謹行眼神冷冽起來,光軍對整個西征大軍的威脅是肉眼可見的。
李絢神色古怪的看著李謹行,同時低聲說道:“大將軍,這樣的軍士,我朝不是沒有,只是大家忽略了,千牛衛,金吾衛,還有禁軍,如今雖然不如,但在開國之時,同樣亦是精銳中的精銳,如今再度訓練,也絕對不差。”
李絢一句話說完,在場所有人全部無聲沉默下來。
李絢的潛臺詞所有人都懂,如類似光軍一般擁有可怕戰力的特殊軍種,根本不是普通將領,所能夠、所應該籌建的。
稍有不慎,就會背上心懷不軌,圖謀造反的帽子。
“那就只有敢死士了。”李謹行神色依舊肅然,提出來另外一個可行的方略。
敢死士,選擇軍中悍用之士,給予大量功勳,給予大量金錢,招募而成敢死士,實力同樣可觀。
最關鍵的是,在李謹行的手中,他是有許可權組建敢死團的。
李絢微微搖頭,嘆聲說道:“其實這樣的悍卒,在兩軍交戰之時,最大的去處,是去戰陣最前,而不是去做什麼繞後偷襲之事,所以……”
李絢看了所有人一眼,輕聲說道:“所以,正面只有能吐蕃人來攻,這樣我們的戰力損失才能減少到最低。”
在場眾人聽的有些糊里糊塗,但李謹行卻敏銳的說道:“王爺的意思是我們不攻?”
“不錯,只有在吐蕃人朝我們發起全力攻擊的時候,挑選出來的三四百敢死士,才能從後路突襲。”稍微停頓,李絢接著說道:“如此,後路有人突襲,吐蕃人心憂後路,無法全力之時,才是我們正面全面出擊之刻。”
“正面出擊,王爺還是有了正面破敵之策?”右領軍衛將軍李頃下意識的開口。
瞬間,他就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絢的身上。
一百三十三丈的河道,哪裡是那麼容易飛躍過去的。
“有是有。”李絢當著眾將的面,直接點點頭,然後平靜的說道:“但還不能說。”
“王爺是在等鄯州方面。”李謹行的目光落在了青海湖畔,還有青海湖東邊的鄯州,蘭州。
“我等終究是偏師,就算是拿下了同仁,如果主力不能正拖住論欽陵,那麼我等就將以一路兵力面對論欽陵的數萬大軍兇狠反撲。”李絢忍不住的搖搖頭,以偏師對吐蕃主力,就算最後能守住同仁,之後的西進策略也將完全廢掉。
李絢雖然提出建議,但並不希望自己反過來成為他人棋子,這就實在得不償失了。
“那麼也就是說得等了。”李謹行點點頭,輕聲說道:“這麼說來,我們的機會便只有一次了。”
“若錯,便只錯一次。”李絢一句話斬釘截鐵。
李謹行隨即苦笑,說道:“王爺只當此次作為一次大膽嘗試,但陛下要的是全勝啊!”
李絢一愣,臉色隨即沉了下來。
的確,當初為了謹慎,為了說服皇帝,李絢將前景描述的太多,皇帝動心了。
皇帝一動心,就導致李絢沒有了任何的退路。
“那就一次成功。”李絢猛然一咬牙,神色頓時肅然起來,他這一次敢這麼提議,自然是有了近乎必然的把握。
至於說必然之外,那就是對面出了能夠看透他計策的智將。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未必完全沒有可能,所以才需要謹慎一些,免得落入郭待封當年的下場。
“看樣子,王爺是真的有信心啊!”李謹行終於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之後,便是此戰最後的隱患。”
“糧草。”李絢直接接話,同時將一本公文遞了過去,是發給兵部的公文:“糧草只是解決,就在這一本奏章之中了,若是有成,就連後續糧草軍械補給,也都能解決。”
李謹行明白李絢說的後續是什麼,如果真的能夠解決掉後續問題,那麼這一仗,他們將會有極大的勝算拿下整個吐谷渾舊地。
李謹行仔細的看了下去,同時輕聲念道:“輪船,水車,纜繩,舟橋,風向……需要,人工,鐵器和木料。”
“人工可以用糧食招募山下百姓,木料可從上游順水而下,唯一缺的其實是石料。”李絢有些無奈的搖頭,別看他們如今在山中,但是最缺的,依舊是合用的石料。
“從坎布湖放下運便是。”李謹行立刻就提供了合適的石料來源,但說著,他的目光凝住了:“三個月?”
李謹行目光一閃,疑後的看著李絢,不確定的說道:“三個月這個時間?”
“看天氣,天氣好的時候,快一點,天氣不好的時候,就慢一點,若是遇到連續三個月大雨,那麼只能往後拖三個月。”李絢神色很平靜,但目光卻落在了沙盤上蘭州的方向。
“原來王爺將一切都算計到位了。”李謹行忍不住一聲讚歎,他太明白三個月這個時間節點的重要性了,點頭說道:“天氣之事無需擔心,天氣不好,連綿大雨,一切都要往後拖延。”
“如此便好。”李絢最後目光望向眾將後方的李多祚,輕聲說道::“剩下便是李郎將挑選兵卒之事,只需兩百精兵,剩下的,千牛衛金吾衛和右衛自然補足。”
“還有千牛衛丘郎將。”李謹行立刻跟了一句,然後笑著說道:“王爺拿走我一位大將,還還回來一位……”
“戰場之上最能歷練人。”李絢輕輕搖頭,目光落向尖扎以西,輕聲說道:“出兵第一,拿下貢德第二,第三才是反擊,還有黑齒中郎將那邊……”
“他做的,會比王爺想的還要更好。”李謹行一句話,直接肯定了黑齒常之,事實也的確如此。
“如此,就看論欽陵的反應了。”李絢的目光落在更西,輕聲說道:“也不知道那一批光軍死掉,他會不會心疼到死掉……”
……
烏海,高原南側,黃河源頭,地勢自西北向東南傾斜,過阿尼瑪卿山,俯瞰整個南山盆地。
南山盆往東便是貴德貴南,再往東便是尖扎一線;南山盆地往北便是便是青海南山,南山以北便是青海湖。
站立於高山之上,帶著氈帽,身穿犛牛皮製成的白色長袍,一勾白玉從左耳垂下,腰間掛著一串珍珠,五旬年紀,滿臉睿智,雙眼深邃,鼻樑高挺,這便是如今的吐蕃國相論欽陵。
風從東北吹來,論欽陵目光平靜的看著山下的無數的帳篷。
密密麻麻的,數以萬計的帳篷,排布在山下,一望無際。
論欽陵的目光順著這些帳篷,直接望向了東北方向,看向了莽莽群山。
突然,他皺了皺眉頭,問道:“河州那邊,還是沒有訊息傳回嗎?”
“沒有。”一個灰衣漢子從後方走出,粗糙的臉上滿是崇敬,恭敬的俯首說道:“自從半個月前,傳來南昌王開始在河州清剿訊息以外,便再沒有任何訊息了。”
論欽陵背對著灰衣漢子,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說道:“兩隊光軍進入河州,起碼要和那邊聯絡,那邊便該有訊息傳回來,如今沒有任何訊息,那麼只能說明,是出事情了。”
灰衣漢子依舊低頭俯首,在他的身後,還有更多的灰衣漢子,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
思慮片刻,論欽陵再度開口,說道:“傳令烏西扎,讓他率人親自赴同仁坐鎮,探一探大軍南北兩路的虛實,還有再派人進河州,就算是不去蘭州,也要知道河州究竟發生了什麼,那位南昌王,可是有意思的很。”
論欽陵目光望向尖扎方向,彷彿確認李絢就在那裡,從長安到河州,李絢做過的所有事情,全部如同流水一樣流過論欽陵的心底,最後他輕輕一笑,說道:“原來,這一路,做主的,就是這位南昌王。”
說完,論欽陵的目光直接望向了北面,廓州方向,眼睛微眯,輕聲說道:“那麼你呢,這位性情大變的兵部尚書,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如今,大唐還未正式出兵,但是在廣闊的高原之上,無數士兵已經隱秘的展開了廝殺,但這僅是個開胃菜罷了。
真正的主力,都還沒有登上戰場,就如同論欽陵也一樣在等一樣。
天時地利人和,只有三者齊備,才能獲得兵家之勝。
如今,一顆棋子已經擺在了兩者中央,看似是握在大唐之手,但真正掌握主動的,還是論欽陵。
他不動,所有人都不動,若是有人比拼不住耐心先動了,那誰就得死。
論欽陵目光望向了更東方的長安,長安皇宮的那位天子,天下所有的人都隨著他的意願而動。
即便是吐蕃也難逃被操縱的命運。
不過最終勝負握於誰手,就不一定了。
論欽陵側身看後,輕聲問道:“西邊的情況如何?”
一名滿臉鬍鬚,西域人打扮的壯漢,從後面走了出來,然後俯首在地:“還沒有任何訊息。”
“這便是最好的訊息。”論欽陵難得滿意的點點頭,目光望向柴達木盆地的最西段,搖搖頭,轉身回望,輕聲說道:“也不知道邏些情況如何了,千萬不要出錯。”
論欽陵目光望向邏些方向,邏些會發生什麼,他早有預料,甚至早做了萬全準備,但最後會如何,他也不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