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最隱秘的暗門被開啟,然後瞬間被關上。
李絢和趙鞏從裡面出來,站在幽長的走廊裡,臉色凝重。
“這些東西,需要趕緊送進宮裡,我們不能留在手裡。”趙鞏抬頭看著李絢,神色無比的緊張。
李絢肅然的點點頭,說道:“現在就送,不要耽擱,不然有人會擔心我們手裡有被備份的。”
那間暗門之中的東西,看的著實令人感到可怕。
趙鞏輕嘆說道:“大郎,以後要小心了,千萬不要喝多,酒後一旦失言,立刻就會成為別人手裡的把柄。”
李絢認真點點頭,說道:“他們來這種地方,本身就應該會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有被人暗記的可能。可惜,他們都被這裡面看似隔音的環境給矇騙了,根本不知道,偷聽他們的,不在牆外,而在牆裡。”
李絢很少去外面吃飯,青樓楚館也是基本不去。
就是因為他知道,那種環境,他的掌控力度極低,有心人輕易就能做手腳。
所以即便是飲酒,也是他的人先去檢視,甚至乾脆就是他準備地方。
但有的人,卻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虧。
尤其是沁香苑,主打就是無聲隔音,本就肆無忌憚,喝酒之後,更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枉議朝政,洩露機密,誹謗聖後,窺伺皇位,種種想都想不到的話在酒後,都能說出來。
偏偏這些醉話,如果被整理記錄到紙張上,讓人看到,根本不會以為他們說的這是醉話,只會以為是酒後真言。
沒人能從紙上看到你有幾分醉,哪怕你事後自己都已經忘了,但無關緊要,因為罪名已定。
這些東西,李絢甚至都不敢留,如果用這些東西來要挾他人,稍不注意就會反噬。
還不如立刻送到宮裡,讓皇帝和皇后處置,這些東西在手裡留的時間越長,越麻煩。
帝后的猜疑,才是最要命的,至於世家的怨恨,呵,他們能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說吧。
“原本還想放他們一馬,現在看來,不抄家是不行了。”李絢輕嘆一聲。
趙鞏剛要開口,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一名千牛衛快步而來,對著李絢拱手道:“王爺,大理寺卿到了。”
李絢一愣,隨即難以置信的看向趙鞏。
趙鞏同樣不敢相信,來的,竟然直接是大理寺卿段寶玄。
之前,在他離開皇宮的時候,從大明宮出來兩隊傳旨內官,分別前方大理寺和御史臺,但也的確沒有想到,皇后竟然直接召見大理寺卿段寶玄,讓他親自處理此事。
“走吧,天后重視此案可見一斑,看來,那些人是真的沒救了。”趙鞏搖搖頭,依舊未從震驚中緩過來。
其實不只是他,李絢也是同樣不敢相信,大理寺卿段寶玄,離開宮中之後,竟然親自來這裡了,而且這麼快。
“那麼御史臺那邊應該是御史中丞親自動手了,天后看來是要斬盡殺絕啊。”李絢忍不住的搖搖頭,他終究還是小看了武后的格局和魄力。
趙鞏嘆息聲道:“這些人在朝中,歷來不做事只佔坑,平日裡不知道偷竊過他人多少的功勞,更重要的,是他們暗中串聯起來,在西線備戰中做了不知道多少手腳,天后和陛下這是打算要一舉將這些人踢出朝堂。”
“外甥原本以為,這一切會在戰後才發生,現在會不會太早了,萬一後面的世家產生動亂。”李絢忍不住的搖搖頭,他原本以為,現在即便是抓住這些人,皇帝和武后也會和這些人背後的世家做交易,然後用更加平穩的手段來處理這件事情,但是現在段寶玄親自來,天后決絕的態度可想而知。
“下面你去應對吧,剛才那些東西,我立刻就得送到宮裡去,現在這種狀況,那些東西更能發揮作用。”趙鞏看了李絢一眼,轉身就重新朝密室走去。
李絢輕吸一口氣,看向身前的千牛衛說道:“告訴弟兄們,手腳快一點,時間不多了。”
“是,王上。”
……
“聖人口諭:令南昌王即刻進宮,稟明一切相關事宜,沁香苑一應事務,交由大理寺辦理。”
“臣李絢遵旨。”
明亮的大堂內,李絢肅然的的躬身行禮。
四周一眾千牛衛拱衛之下,段寶玄上前,扶起李絢,輕聲嘆道:“賢侄此番做的好大事,大理寺這段時日可都別想閒下來了。”
李絢微微苦笑,拱手道:“小侄也未曾想到,竟然會弄起如此大的風浪。”
從抓捕周峙和白鷹交易情報,到全部搜查沁香苑,總共不過半個晚上的時間,但牽連進去的人,已經越來越多。
“這僅僅是開始而已。”段寶玄輕嘆一聲,說道:“今日在這裡,之前來過,今日未至的,天后諭令,但凡能查的,都要查。”
李絢的臉色頓時無比凝重起來,對著段寶玄拱手道:“世叔,小心了。”
之前李絢揹負的壓力,這下子,全部被段寶玄揹負了過去。
世家大族,從來就不是簡單的。
都說皇帝擁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四海之濱,莫非王土,但世家與皇族分天下乃是事實。
光看世家擁有的田地,就知道,他們才是天下真正的地主。
這些人有人有錢有財,真要報復起來,絕不好惹。
“無妨。”段寶玄淡淡的說道:“無非就是殺人而已,多殺一些,也就沒事了。”
李絢鬆了口氣,天下事就是如此。
如果你只是嚇唬,那麼一旦被看破,立刻就會有無數人肆無忌憚的踐踏,但若你真的殺人,殺的血流成河,那麼敢報復的人將少之又少。
甚至就連暗中陰謀算計的人也不多。
“世叔心中有數,小侄便放心了。”李絢回頭看了一眼在場的眾人,然後低聲說道:“大理寺在詢問的時候,請注意是否有人無人看到過一個總是帶著方相面具的青衣人,若是有準確時間更好。”
段寶玄眉頭頓時一跳,然後重重的點頭。
“那小侄就先進宮去了!”李絢拱手,告辭離開。
看著李絢出了沁香苑,騎馬朝著皇宮而去,段寶玄冷聲說道:“傳令,讓狄仁傑即刻過來。”
“喏!”
……
“啪嗒”一聲,一顆黑子落在了滿滿當當的棋盤上,十幾顆棋子立刻被吃死。
李治一顆顆的將被圍住的棋子一顆顆的提出,然後放進來一旁的棋盒裡。
四周的光線極度的柔和,半點也不刺眼,明燭上罩著高高的綠紗,莫名的讓人感到一陣涼爽。
坐在李治對面的武后,看著棋盤上的局面,輕聲嘆道:“陛下,臣妾總覺得此次收手太早了,收穫寥寥。”
這一次看起來抓了不少人,也收穫了不少的錢財,但終究是不夠。
若是能夠將這些人身後的家族也狠狠的牽連進去,那收穫就大了。
“那些人多年來暗中算計,甚至支援隱太子之子,最後卻只換來一些無關緊要的棋子被踢出朝堂,臣妾真的不甘心。”武后抓在棋盒裡的手緊緊握住,白色的棋子從她手中掉落下去,發出清脆的聲響。
李治沒有抬頭,依舊平靜的看著眼前的棋盤。
“但沒辦法,春旱已經遍及河北道十幾州,若是現在不動手,那麼到了秋收之時,一旦成災,朝廷將無任何預料救災。”武后輕嘆一聲,河北道春旱之事,是半個月前報上來的。
朝中已經派人急赴河北道,簡單的回稟已經傳到了中樞,河北道夏季乾旱已經定局。
乾旱欠收,朝廷稅收無法完成不說,朝廷還要倒過來救急百姓,但偏偏因為準備和吐蕃大戰之事,讓朝廷根本準備不出多少的錢糧來,一旦旱災來臨,朝廷將做無可做。
武后甚至曾經動過心思,要將李絢調往河北道治理河道,調節時氣,但都水司的人稟報,夏季乾旱已經不可挽回,就算要派人去救災,也需要派一個能夠整合河北道數十州的大員。
南昌王遠遠不夠資格,而在朝中,這樣的人物還真有一個,那就是前都水使者,現任大理寺少卿的黃任素。
至於南昌王,他做的事同樣重要……
“大戰將起之際,興起大獄有些不妥,警告警告讓他們割點肉便足夠了。”李治微微抬頭,看向武后說道:“支援隱太子之子,勾連吐蕃,這種事他們都做的出來,以後,他們也不會收手的。
想要徹底的絞殺他們,還有的是機會。”
“臣妾明白。”武后微微鬆了口氣,但隨即,她就說道:“臣妾實在未曾想到,那人竟然敢藏在沁香苑,此次若非是南昌王順藤摸瓜,恐怕還真找不出他來。”
“這不關你的事,你手上的事情太多,總會有空子被人鑽的。”李治沒有怎麼在意青衣人藏在沁香苑之事。
“多謝陛下寬宥!”武后從一旁拿起一張短箋,遞給李治,李治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頓時沒了興趣。
武后立刻開口,說道:“剛剛回報,南昌王雖然並未抓住人,但卻已經在他的身上做了標記。”
李治微微點頭,說道:“既然人已經被二十七郎標記,那麼只能說明這人死定了。”
“說不好,南昌王也想探一探這背後的深淺。”武后帶著一絲擔心的看著李治。
李治搖搖頭,說道:“隨便他去折騰吧,有他在後面咬著,那些老傢伙就得乖一些。”
“希望此次大戰,他們不要在背後弄什麼么蛾子。”
“查一查西線各個軍械和糧庫,務比不能在這方面出了問題。”李治抬起頭,面色凝重的看向武后。
武后輕輕點頭,然後說道:“的確該嚴查了。”
“還有那件事情。”李治將手裡的黑子放入棋盒,擺擺手,說道:“如今,白鷹和周峙,一死一擒,上下線都斷了,吐蕃人如果想要拿到東西,就得他們自己動手,而只有自己動手拿到的東西,他們才會更相信是真的。”
看著李治眼中深沉的幽微,武后輕輕點頭:“陛下,所言有理。”
此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大殿中央響起,武后側頭,一名內侍躬身道:“啟稟聖人,天后,南昌王求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