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牆無聲的滑至一旁,十三娘邁步走進何七娘的閨房之中。
輕紗綠松,四季景象,妙曼舞姿,輕盈婀娜。
一張精美的四季仕女屏風出現在人眼前。
越過美人屏風,空蕩蕩的房間裡不見任何人影,繡著戲水鴛鴦被褥的床榻上有一絲人躺下過的痕跡。
十三娘臉色忍不住微微一變,太大意了。
“開啟密道吧。”李絢悄然走到了十三娘身後,輕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讓本王也見一見藏在背後的那位先生。”
十三娘整個人冷不丁的打了個哆嗦。
藏在背後的那位先生,那位一直藏在暗中,操控周峙的先生,現在已經被李絢死死盯住。
整個沁香苑,歸根是宮中為了收斂錢財才弄出來的東西。
別看如今大唐盛世,但朝廷多年東征西討,戶部早就沒有多少餘銀,再加上皇帝一直都在積極的準備征討吐蕃,皇后已經不止一次的在節衣縮食了。
再加上去年孝敬皇帝病故,再怎節省,都是一筆龐大的開銷。
皇帝和天后根本就不敢將孝敬皇帝葬回到長安附近,否則,這中間的花費將是海量驚人,最後他們也只能將疼愛的兒子,在洛陽附近找個地方安葬。
雖號皇帝陵,但規制之差,也是天下罕見。
在宮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為皇后出主意,明的暗的,見得人的見不得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好在皇后從來不碰朝堂底線,否則朝中的那些御史早就上奏彈劾了。
沁香苑就是這些餿主意裡面的一個,不過雖然是餿主意,但每年向宮中上繳的金錢起碼有幾十萬貫。
李絢這一次之所以能讓武后允許對沁香苑動手,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向武后上繳了三萬貫,並且留了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獲得更多錢財的路子。
沁香苑雖然被查封了,但再過半個月,宮裡還可以悄無聲息的再開一個,毫無影響。
當然,真正讓武后動怒,還是藏在沁香苑裡的碩鼠。
他們利用沁香苑暗地裡誹謗帝后,妄議朝政不說,甚至還敢利用這裡陰謀策劃,私通吐蕃,出賣朝廷機密。
這樣的事情,如果真影響到了吐蕃戰局,那麼宮裡就是開一萬個沁香苑,也彌補不過來。
是皇后要將那些碩鼠全部都找出來,而那位青衣先生,就是藏在沁香苑裡最大的碩鼠。
李絢曾經一度猜測過,以為他是宮裡的人,或和宮裡有關,但實際上根本不是,他跟宮裡沒有任何關係。
而實際上,他和崔氏,盧氏,王氏,鄭氏也沒有多少關係,他真正的來歷根本沒幾個人知道。
但這裡,就有一個人可能知情,那便是十三娘。
十三娘才是讓青衣人進入沁香苑的真正原因,因為她才是整個沁香苑真正的主事者。
至於說徐老太監,他向來不多管事,除了和宮中聯絡,以及定期收錢以外,其他的事情,他很少去管。
如今也就給了青衣先生,在沁香苑做手腳的機會。
……
十三娘一步步艱難的上前,她能感受得到,南昌王的目光已經在她的脖頸之間流連,只要她有一點的妄動,南昌王立刻就會動手殺了她。
終於,十三娘走到了床榻側邊,伸手在上方木欄上輕輕一按,下一刻,床榻立刻向下塌了下去。
也就在這一瞬間,十三娘猛地撲進了床榻底部,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透過機關,衝進了另外一間房間裡。
在撲進床榻的一瞬間,十三娘眼角餘光敏銳的捕捉到了站在一側的李絢,他的臉上依舊冷峻,沒有多餘動作,彷彿也沒有絲毫的意外她會這麼做一樣。
人從床榻之內滾出來,十三娘根本來不及去想李絢為什麼是那樣的一副神情,整個人就驚呆了。
因為在這一間密室內,早已經不見了原本應該等在這裡的青衣人的身影,只有一個倒在地上無聲無息的何七娘。
十三娘這才想起,之前何七娘剛剛回到沁香苑,就被青衣人叫到了密室裡。
當時十三娘還在想著李絢的事情,所以對於這邊的事情,她根本就關注不過來。
難道青衣人殺了何七娘之後逃了。
十三娘快步的走到了何七娘的身側,剛要伸手去摸她的脈搏,但突然,十三娘感到渾身上下的力氣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人像根麵條一樣,直接倒在了地上。
就在倒地的一瞬間,十三娘隱隱間看到一道身影從床榻裡走了出來。
……
李絢站在床榻之側,環顧四周,輕聲嘆息。
這是一間不大的密室,但神奇的是,這是有兩個床榻,各貼在了兩側的牆壁上。
中間只有一張檀木圓桌,幾張椅子,一隻茶壺,還有幾隻茶杯。
李絢走到了另外一側,看著床榻上的一片狼藉,他立刻就知道,那人即便是逃走了,也一定中毒了。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從東側的床榻之下翻了進來,還沒有站穩,一隻青色的瓷瓶就已經從對面扔了過來。
趙鞏一把接過瓷瓶,然後就聽李絢淡淡的說道:“連服三粒,運氣一個周天。”
李絢說話之間,趙鞏已經感受到自己似乎吸進了什麼不該吸的東西。
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刻開啟瓷瓶,從裡面倒出三顆褐色的藥丸。
刺鼻的味道迅速撲入鼻中,整個人頓時一陣清醒。
也就在剎那之間,三顆藥丸已經被趙鞏送進了喉嚨裡,等他運氣一周天,睜開眼,就看到李絢將三粒藥丸塞進了地上何七娘的嘴裡,同時一隻手摁在她的後背上,助她小心運氣。
藥力即便是已經發作,但趙鞏依舊不敢大口的呼吸。
“這就是你所謂的標記之法?”趙鞏抬起頭,滿臉無奈的看著李絢,說道:“這樣,你還不如直接將人抓住。”
“抓不住的,如果強行用更強烈的毒藥,最後留下的只有一具屍體,那樣,他背後的人,就再也挖不出來了。”李絢一句話,如果讓外界聽見,非要驚駭不可。
在青衣人的背後,竟然還有人。
當然還有人,這個世界上,膽大包天到在武后的眼皮子底下玩手腳的,又哪裡是一般人物。
東海王算是一個,可他畢竟是隱太子李建成的兒子,是皇帝的嫡親堂兄弟。
在他的身邊,天生就有無數人的支援。
可青衣人又算什麼東西,他憑什麼就敢一個人在大唐和吐蕃的戰爭中,踩著刀尖跳舞。
如果真只有他一個人,他又怎麼樣在戰爭之中收割利益?
人在長安,收割遠在千里之外的很多戰場的利益,這怎麼可能?
這一切只能說明,在他的背後,有一個龐大的利益團體在支援著他。
他這個人或許天才絕豔,但更多的,是他能看到一般人看不見的存在於朝堂之間的隱患。
然後利用自己的身份巧妙運用,這就是他。
“他的身手不弱,換做是一般人,不出十息,人就得昏倒在地。”李絢伸手抬起何七娘的脖子,一道深深的指痕烙印在何七娘的脖子上,只要稍微用力,立刻就會被掐斷。
“可是那人並沒有暈過去,你打算接下來怎麼標記他?”趙鞏看著李絢,不確定的說道:“你別告訴我,家中的那幾條獵犬能夠追著他的衣物,直接追到他。”
“追不到的。”李絢搖搖頭,輕聲嘆道:“像他那種人,必定是無比小心,無比警惕的,恐怕一從那邊出去,立刻就會換一種衣服,甚至說不得,還會洗一個冷水澡,清洗掉全身上下所有的毒素。”
“那你的毒,能毒得死他嗎?”趙鞏死死的盯著李絢。
李絢輕輕搖頭,說道:“外甥雖無婦人之仁,但也不是殺人狂魔,真要用那等烈毒,恐怕第一個要死的就是她。”
李絢輕輕的拍了拍何七娘的臉頰,她整個人已經開始逐漸甦醒過來。
“那你的毒,想要解,需要特殊的藥材?”趙鞏有些恍然了過來。
“這是其一。”李絢點點頭,說道:“金吾衛已經向長安所有大小藥房,發出通告,三日之內,任何人試圖購買女貞果者,必須登記來處,何人所用,藥方何人所開,若無藥方,醫者簽名,或是小兒購買者,一概不買。”
“女貞果?”趙鞏皺了皺眉,說道:“我記得,你家商隊裡,就專門批賣這個吧,江南道,劍南道,這味藥都是你家提供的吧,長安那家店鋪有,你是最瞭如指掌的。”
“女貞果,治眩暈耳鳴,腰膝痠軟、目暗不明等症,其他藥也有類似效果,但用在此毒上,卻會起到反作用。”李絢神色淡淡的說道:“外甥的毒,如果順其自然,短時間內昏睡過去,那麼自然昏睡一夜,可輕易解毒,若是強行撐毒,在一刻鐘內,沒有昏睡過去的話,那毒藥立刻就會轉烈,然後直攻足厥陰肝經,反而一夜興奮難眠。”
“一夜不睡,看起來不算大事,但若真一夜不睡,第二日會如何?”趙鞏忍不住緊跟著問道。
他太瞭解李絢了,李絢手裡的藥,絕對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甚至前期看起來越是平淡,看起來越容易壓制,後期爆發起來就越濃烈,後患也極可怕。
李絢微微搖頭,說道:“也沒什麼,嗜睡,嘔吐,腹瀉,疝氣,手足麻痺,還有頭暈目眩,甚至於失明耳聾,明日只需在朝堂各部找一找,有哪位生病請假,那麼哪位就是我們關注的重點。”
那人是朝中之人,甚至有相當地位,這樣的人,整個朝堂並不多,一有請假,立刻就會非常顯眼。
圈定範圍,再一一排查,這已經是很多人知道李絢手段。
也算堂皇大氣。
但一旦被鎖定之人,便很難擺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