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速派人,將盟約草本送往禮部,禮部無異議之後,上呈中樞和陛下。”
吐蕃國使扎巴拉剛來到官舍門口,就聽到了門內傳來了李絢快速發令的聲音,但在聽到他腳步聲時,李絢的聲音又突然停止。
扎巴拉嘴角閃過一絲冷笑,南昌王總是喜歡使用這種小兒手段。
就在此時,一側的錄事已經開口;“吐蕃國使到。”
沉默片刻,門內終於傳來李絢沉穩的聲音:“請!”
扎巴拉麵無表情的對著錄事微微躬身,然後邁步走進了門內,目光看向坐在上首的李絢微微躬身:“外臣見過郡王。”
李絢站在那裡,看著扎巴拉,眉頭不由得一皺:“國使的身體有恙嗎,怎麼聽起來聲音有些沙啞,來人,去請……”
“王爺不必麻煩,外臣身體無恙!”扎巴拉對著李絢拱手回禮。
“如此,國使快請坐。”李絢伸手,扎巴拉走到了一旁的矮几後坐下。
剛剛坐定,扎巴拉就直接開口:“敢問王爺,外臣剛才見到了新羅國使,可是大唐和新羅的盟約已成?”
李絢笑了,有些坦然,有些開懷,但慢慢的,這笑容就逐漸的冷淡了下來:“國使,遠交近攻之策雖然有效,但也要考慮實際,吐蕃和新羅萬里之遙,跑上一趟,就得一年,若是大唐查的緊些,恐怕一年也未必足夠。”
遠交近攻,東海王為吐蕃獻上的攻伐大唐的第一術。
“王爺在說什麼,外臣有些聽不懂。”扎巴拉坐在那裡,微微低頭,神色自若。
臉皮真厚。
李絢內心吐槽一句,然後嘴角冷笑,輕聲說道:“國使既然聽不懂,本王就給國使多講一些。”
扎巴拉抬起頭,一副恭聽教誨的模樣。
李絢神色淡淡的說道:“如今冬季已過,天氣暖和,遼東道和安東道諸軍已經開始收拾戰備,警惕新羅今年隨時可能的北下……雖然新羅和大唐國境漫長,但想來,有資格令新羅動兵的無非就是幾座城市,幾條路,若本王在遼東,必定圍繞那幾座城池大作文章。國使,你可知如今,大唐和新羅之間,比之往年,區別最大的在何處嗎?”
扎巴拉恭敬肅然的對著李絢拱手:“還請王爺解惑?”
“是地形。”李絢神色淡然的說道:“以往,都是大唐深入新羅國境,對新羅展開攻擊,遠攻之下,糧草不濟,士卒疲憊,大唐難以發揮全力,但如今大唐守在自己門口,以逸待勞……”
李絢的話音留在了半空,但依舊讓扎巴拉忍不住的聯想了起來。
許久之後,扎巴拉才神色凝重,緩緩的開口:“聽聞王爺當初,便曾經提出過蠶食之策。”
“國使訊息倒也靈通。”李絢的聲音慢了下來,臉色同樣凝重。
兩個人都能感受到彼此帶來對方的巨大威脅。
長途奔襲,必然糧草不濟,士卒疲憊,一旦遇到精明的對手,抓住這一破綻,以逸待勞,然後必然可以一戰功成。
就比如當年的大非川戰役就是如此。
大唐雖然強大,但如此激進,對吐蕃的威脅倒也不大。
但若是依照李絢穩紮穩打,逐步蠶食之法,短期或許威脅不大,但長此以往,吐蕃必然有滅國之危。
除此以外,若是能配上一名善守的將領,此法更是如虎添翼。
就比如南昌王。
扎巴拉心裡在想什麼,李絢一眼就能看透,他真正在意的,還是扎巴拉說的蠶食之策。
當初李絢說蠶食之策的時候,只有皇帝知曉。
後來李絢雖然上呈奏摺,但能夠予聞的,無一不是朝中重臣。
吐蕃人在朝中還有其他眼線啊。
當初東海王在朝中就有自己的人脈關係,但他哪怕已經獲知了此事,又哪會輕易講出去。
如今是大唐,不是大宋,利用輿論壓迫朝堂這種事,還沒有發生過。
這個眼線如果不拔出來,恐怕以後還有的洩密。
尤其這個人背後很有可能是魔教,他們搞不好會主動和吐蕃人聯絡。
盯住紮巴拉和吐蕃使團,找出這個人。
這樣,李絢從東海王那裡獲得的秘本,就不用擔心有洩露的風險。
隨即,李絢輕輕的開口:“如今,大唐和新羅盟約訂立,想來大唐和新羅之間,應該不會再有戰事……”
“王爺就如此肯定?”扎巴拉滿是鬍鬚的臉抬了起來,他眼神當中的譏諷清晰可見。
“肯定。”李絢直接了當一句話懟了扎巴拉,眼底卻閃出一絲嘲諷之色。
扎巴拉敏銳的捕捉到了這絲嘲諷,內心不由得為之一凜。
大唐和新羅之間的盟約,絕對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必須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然後破壞他們的盟約。
李絢心裡冷冷一笑,吐蕃人究竟在想什麼,他就是完全瞎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這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吐蕃人得動起來,他們只有動起來,李絢才能將他們底細全部掀開。
尤其是兵部。
大唐軍力的調動才是吐蕃人關注的重點。
尤其是高原作戰,萬里馳奔,稍有差池,便是謬以千里,準備拿到大唐的兵力部署情報,才是最重要的。
……
“國使應當見過東海王的頭顱了吧?”李絢突然冷不丁的提起東海王,吐蕃國使扎巴拉心裡警惕頓起。
扎巴拉坐在那裡,對著李絢點點頭,說道:“見過了,外臣還未恭喜王上剷除叛逆,鼎力新功。”
李絢目光平靜的看著扎巴拉,眼神逐漸的變得幽微起來。
扎巴拉麵色沉著,絲毫不避諱的看著李絢。
許久之後,李絢終於緩緩的點頭,說道:“看樣子,國使是真的以為東海王已經死了。”
“怎麼,王上不這麼認為嗎?”扎巴拉臉上露出一絲嘲諷,但他話音一出,就看到對面李絢的臉上已滿是古怪。
頓時,扎巴拉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李絢輕輕一笑,然後點頭說道:“國使說的沒錯,東海王的確已經死了,當然,免不了會有一些人心存疑慮,但那又如何呢。
就當成是東海王還活著,但他現在敢出來嗎?
這一次,他暴露的太多了,長安,洛陽,大唐三百州府,已經展開了對無生道的全面絞殺。”
扎巴拉的臉色不由得微微一抽,李絢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這幾日間,朝堂上下,無數御史已經前往各州,審查當年的隱太子餘黨。治理有方者,升遷,治理穩健者,留任,治理不當者,免職。所以,時間拖的越久,東海王,就越死的越快。”
李絢看著扎巴拉,輕聲說道:“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對吐蕃還有用嗎?”
扎巴拉放在桌案下的手掌頓時握緊,但隨即就又緩緩的鬆開。
“王爺說的沒錯,他的確已經死了。”扎巴拉微微低頭,但在低頭的瞬間,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甘。
李絢輕聲一嘆,感慨的說道:“國使,大唐和吐蕃,兩國都幅員遼闊,但可惜,這個世界,只容許存在一個強國……拋開此次戰事,國使,你覺得大唐和吐蕃之間,最後哪個國家能倖存下來?”
“當然是吐蕃。”扎巴拉神色冷淡的說道:“我大唐可沒有東海王這等事。”
李絢輕輕笑笑,說道:“本王倒是希望,論欽陵,最後能被免去全家被誅的惡命。”
扎巴拉抬起頭,死死的盯著李絢。
李絢一句話,直接戳進了他的心窩。
李絢神色淡淡的,但眼神卻無比銳利的說道:“希望論欽陵在前線時,他的後院不要失火。”
扎巴拉的臉色驟然一變,看向李絢的眼神中早已經充滿了殺氣。
吐蕃國王芒松芒贊病重。
吐蕃國內的瞞的很深的訊息,但被李絢一眼戳破。
李絢就這麼平靜的喝著茶,也不和扎巴拉多說話,似乎在想著什麼。
等到許久之後,一道人影無聲的出現在門口,對著李絢點點頭。
新羅國使已經離開客館了。
李絢這才站起身,看向扎巴拉說道:“國使,今日就到此了,日後我等還有的是時間坐地論道。”
“那外臣就等候南昌王再度召喚了。”扎巴拉站了起來,臉色一片陰沉。
“請!”李絢很不在意的擺擺手,扎巴拉一聲冷哼,揮手離開。
……
看著扎巴拉快速離開的背影,李絢眉頭看向側畔,主客署署丞馬威從後面走了出來。
對著李絢說道:“啟稟王爺,今日一切已經記錄妥當。”
“收拾,整理,明日本王要進宮。”李絢的臉色一臉凝重。
站在一側的馬威有些不解的看著李絢:“王爺,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李絢輕嘆一聲,轉身看向門外,淡淡的說道:“如果本王所料不差的話,吐蕃國相論欽陵,如今已經前往了青唐前線,窺伺大軍,兩國戰事已經一觸即發了。”
“啊!”一旁的馬威整個人直接愣住了,這算怎麼回事,剛才都一番對話,他就在旁邊,為何這麼重要的資訊,他沒有聽到一絲半點,反而是南昌王,憑空就猜出來這麼一件無比重要之事。
如果說,吐蕃國相論欽陵現在已經抵達前線,那麼前線戰事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大唐雖然早有準備,但猝然開戰,也非眾人樂見。
尤其,如今才剛二月下旬,長安依舊冷寒,吐蕃更是如此。
此時開戰,對大唐雖然不利,但吐蕃更加不利,吐蕃人真的會這麼做嗎?
但兵法有云,出其不意。
當年衛國公李靖就是這麼滅掉東突厥的。
馬威不敢怠慢,立刻拱手說道:“下官帶人連夜整理,必定不耽誤王爺明日之事。”
“嗯!”李絢輕輕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