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冷寒,寅時七刻,宮門突然大開。
在李絢站在宮門最前,在丹鳳門下等了一夜的李絢頓時被驚醒。
內侍監仇宦站在宮門,手握拂塵,對著李絢拱手道:“南昌王,陛下有詔,即可覲見。”
李絢立刻拱手道:“臣南昌王絢遵旨。”
“王爺請!”仇宦率先在前引路,李絢恭謹的跟在身後,面色肅然。
一路上,李絢沒有多問半句,繞過含元殿和紫宸殿,李絢直接來到了蓬萊殿。
蓬萊殿深處,李治似乎是剛起,裹著厚厚的毛毯,也沒有洗漱更衣,就這麼的坐在御座之上。
兩側的帷幕之後,有人在調著火盆,讓大殿內的溫度迅速的升高。
整個大殿內的光比較暗,這是刻意為之的。
李絢上次交待之後,李治身邊的光線始終都保持一個讓眼睛最舒服的程度。
除了看書,看奏摺,平時休息的時候,殿內的內侍更是巴不得讓整個大殿時刻保持黑暗。
……
“陛下!”李絢拱手站立在大殿之中,聲音沉穩,但很輕。
“不必多禮。”李治直接擺了擺手,然後抬頭看向李絢說道:“剛才內衛局已經傳奏,你送上來的那顆人頭的確是皇家血脈,朕已經傳首新羅和吐蕃使者,讓他們去辨認,這是不是他們曾經見過的東海王,一旦確認,那麼這件事便可以了結了。”
“臣恭賀陛下,剷除內患。”李絢立刻沉沉躬身。
過了,阿史那·燕都那顆人頭,被內衛局認定是東海王的人頭。
內衛局,內衛,他們也被東海王的手段給迷惑了過去。
李治有些詫異的看著李絢,說道:“朕叫你來,本來是想問問你想要什麼賞賜,怎麼現在看著你似乎沒那麼開心啊?”
“陛下!”李絢俯首,輕聲說道:“此番能夠誅殺那逆賊,多賴陛下運籌帷幄,只是,臣總覺得輕易了些,這逆賊雖然身手不弱,但也只是不弱而已,而且其人並不善戰,所以才被臣誅殺,但他身邊的護衛,上回刺殺臣之人,此次卻並沒有出現,臣……”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出現?”李治一句反問,將李絢給問住了。
難道說,昨夜,李邈出現過了?
李邈,無生道道主,東海王的貼身護衛,他不出現,阿史那·燕都的身上,就始終有三分存疑。
李治擺擺手,說道:“二十七郎,你沒有發現了,世隱真人昨夜並沒有現身。”
“難道是世隱真人攔住了那人?”李絢頓時滿臉驚訝。
昨日,他讓明崇儼送李旦回府之後,就再沒有見過明崇儼了。
原本他以為,明崇儼是留在了宮裡,畢竟密道那件事,即便是李絢也是夜裡才臨時發現了。
在那之前,幾乎所有人都以為葬禮完畢,東海王未有現身,事情已經了結。
所以,才有了後來李絢“獨自”追查密道,斬殺“東海王”之事。
他沒有想到,明崇儼不僅出場了,甚至還暗中截下來李邈,這是李絢怎麼都沒有發現的。
李邈,明崇儼,他們之間的實力交鋒已經到了陽神的層面,若是在李絢感應範圍之外,展開激烈的廝殺,那麼李絢無法察覺也是正常的事情。
“那人看起來實力不俗,但其實是透過損折自身的肉身換來的,也就是說,他除了陽神能行以外,其他的,不過是個活死人罷了。”李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李絢更是無比的驚訝。
原來李邈能夠成為半步陽神境,竟然是透過犧牲,或者說是獻祭掉自身的肉身而成的,這也太有些匪夷所思。
怪不了,李絢從李邈的陽神碎片中,窺伺到的,是他坐在地面蒲團上,盤膝正坐的模樣。
“竟然還可以如此修行嗎?”李絢茫然下意識的一句話,讓李治突然就笑了起來,甚至忍不住的拍了兩下御桌。
聽到李治的笑聲,李絢立刻肅然了起來,拱手道:“陛下恕罪,是臣淺薄了。不知臣是否可問,昨夜之事後續如何了?”
“世隱真人重創了那人,雖然被其逃走,但想來,應該是活不了多久了。”李治的臉色頓時冷淡了起來,然後輕聲說道:“昨夜之後,所有一切曾經出現在長安的無生道逆賊,全部被誅殺,還有吐蕃在長安的眼線,除了使團成員之外,也全部被清除。”
整個長安城徹底的乾淨了。
李治便是如此,不動手則已,一動手,立刻就要清除掉視線氛圍之內,所有的隱患。
李絢忍不住的鬆了口氣,然後拱手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此番之後,我朝只需穩紮穩打,則吐蕃必敗。”
“吐蕃真的必敗嗎?”李治突然冷不丁的又問了一句。
李絢微微一愣,面色沉著的說道:“陛下,吐蕃與大唐之戰,雖然只是在甘涼地,但裡外牽涉許多,新羅,突厥,都曾經被吐蕃試圖利用,用來分我朝之心,還請陛下多多注意其他各國。”
李治突然間笑了,身上的毛毯裹了裹,然後看向李絢說道:“二十七郎,那不正是你鴻臚寺的職司嗎?”
“陛下所言……極是。”李絢立刻回過神來,臉上滿是苦笑,然後躬身施禮。
施禮的同時,李絢心裡已經開始思索,該如何利用在長安的各國使臣,來探尋他們背後的秘密。
尤其是吐蕃國使。
雖然如今在長安道這些各國使臣,距離母國甚遠,但他們依舊比李絢要更瞭解背後吐蕃的動向。
李絢下一階段需要做的,就是要弄清楚在大唐軍隊調動期間,吐蕃的應對方略。
稍微收斂心緒,李絢立刻拱手道:“陛下,臣還有一事。”
“何事?”李治很隨意的看向裡李絢,但下一眼,他的目光就凝住了。
因為此刻在李絢手裡,正捧著一枚覆鬥鈕玉太子印,一顆清新發亮的太子玉印。
李治當年也曾為太子,當年手中也曾有過這麼一枚太子印。
“這是……來人。”李治立刻揮手讓內侍從李絢的手中取走枚覆鬥鈕玉印。
這個時候,李絢趕緊拱手道:“陛下,此物陛下觀看便可,不宜上手。”
李治剛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然後轉身看向李絢,滿臉詫異的問道:“這是為何?”
“陛下,此物多年來,一直都在息王妃手中,然後隨其下葬。東海王在一年前,便開始在墓地附近挖掘通道,等到今日息王妃下葬之後,然後才掘通墓穴,將東西取出來。”李絢稍微提點了一句。
“一直都在息王妃的手裡……下葬?內侍省是幹什麼吃的?”李治“砰”的一掌直接拍在了桌案上,但隨即,李治就立刻反應了過來:“不對,仇宦為人細緻,如果說息王妃活著的時候,她還能藏住這件東西,那她死了……”
李治頓時就明白了過來,滿臉厭惡的看了隱太子印一眼,然後直接擺手道:“拿出去,即刻銷燬。”
“喏!”一旁的內侍立刻端著隱太子印出了蓬萊殿。
李治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下來,然後失聲一笑道:“真是愚蠢啊,真的以為拿到了這件東西,就能奪得天下嗎?”
李絢站在殿中,低眉垂首,一言不發。
太子印,真的就那麼簡單嗎?
東海王這一次是為了拿到李建成當年留藏下來的太子印,但上一次,他卻是試圖搶奪李弘留下的太子印。
並且很可能已經拿到了一枚假的。
心中雖然思緒萬千,但此刻,李絢並沒有開口。
李治有些詫異的抬頭,看向李絢,問道:“二十七郎怎麼不說話了?”
“陛下,此人自小便生存在外,不通人心,不曉天理,糾葛一批對大唐不滿之人,然後勾連新羅,吐蕃,意圖毀我大唐,臣請,將此賊首級挫骨揚灰,警戒世人。”李絢的眼神中,透出一股狠辣。
李治看著李絢,神色凝重……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陛下!”
“進來吧。”李治朝著門口的王福來微微招了招手。
王福來立刻進入大殿之中,走到了李治的身邊,在他耳邊輕聲幾句。
“哦!”李治的眉眼輕輕一抬,神色頓時鬆了下來,然後看向李絢,平靜的說道:“千牛衛奏報,吐蕃國使和新羅國使辨認,此人正是東海王。”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李絢立刻沉沉躬身。
果然如他所料那樣,東海王在見吐蕃國使和新羅國使的時候,用的依舊是替身。
駱賓王怎麼可能親自去見吐蕃人和新羅人。
他的身份,但凡出現在某個場合,一旦被新羅人和吐蕃人識破,立刻就有天大的麻煩。
那些人,捏住了他的這個弱點,又有誰會和他正經談合作,所以駱賓王再度利用替身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罷了。”李治突然間有些意興闌珊起來,他搖搖頭,輕聲說道:“若是此賊不在暗中損壞大唐,而是幫助大唐對付吐蕃,那麼朕說不定會因公賞賜他什麼,若是能鼎力殊功,讓他認祖歸宗也未嘗不能……”
“陛下仁慈,但……”李絢輕輕搖頭,躬身道:“陛下,此賊野心太大了,這種人,該死。”
李治有些詫異的抬頭,看著李絢臉上一臉真摯的神色,他滿意的笑了起來,點點頭,說道:“二十七郎所言不錯,這種人就是該死,不過話說回來,他終究是皇祖父後裔,此事你負責找塊地將他葬了吧。”
“喏!”李絢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還是立刻拱手應諾。
李治神色肅然起來:“不過雖然如此,但你此番終究只是澆滅了一個普通的逆賊,而不是息王伯的兒子。”
“臣弟明白。”李絢十分靈透,立刻拱手道:“東海王只是逆賊妄名,與宗室無關。”
“嗯!”李治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很輕鬆的問道:“此番事了,你想要什麼賞賜。”
李絢頓時猶豫了起來,但僅僅是瞬間,李絢就拱手道:“回稟陛下,臣希望平日裡,能在完成本職之後,提早半個時辰下職,然後回家好好陪陪三娘。”
李治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李絢,最後無奈的搖搖頭,說道:“朕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二十七郎和南昌王妃,能如此恩愛,琴瑟和諧的原因了,不過此事,朕不能答應你。”
李絢不由得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