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天樓內,已經換上一身金甲的李絢,面色輕鬆的坐在上座之上。
下方兩側,數十名各國國使恭謹坐在兩側。
“回稟王爺,已經核查,刺客所用伏遠弩箭乃是賊人自制,整個木鳥,就是一架經過改造的自制伏遠弩。”一身墨綠色官衣的大理寺丞狄仁傑站立在大殿中央,一臉肅然的看著李絢。
伏遠弩的圖紙外洩了,狄仁傑這話雖然沒有明說,但調查方向基本趨向這個方向。
在場那些精明的各國國使迅速的察覺到了這點。
“能夠飛行的伏遠弩,倒是有點意思。”李絢一句話,在場的眾多國使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伏遠弩雖然不錯,但能飛行的伏遠弩,才是真正的罕世奇物。
李絢淡淡一笑,然後說道:“弩箭好制,仿形制便可;弩弓也可用從各地州城廢棄的弩弓進行組裝改造,並不難。要害之處在於弓弦,若是本王所記不錯,即便是在州縣廢棄,也會先將弓弦取下,然後秘藏,現在明顯是有人自制的弓弦,這裡面的工藝和材質,遠不是一般人能夠弄得到的,順著這條線查下去,總能有所收穫。”
李絢一番話說完,在場眾多的國使頓時神色暗淡了下來。
李絢說的沒錯,關鍵不在圖紙,而在製作。
圖紙始終都是死物,製作的材料,工藝,工序,這裡面的東西,但凡有絲毫差錯,立刻就功虧一簣。
這種東西,沒有強大的國家力量作為後盾,根本就弄不出來。
如此這個世上,真正有力量弄出這種東西的,只有兩個國家大唐和吐蕃。
然而可惜的是,吐蕃沒有圖紙,不知道工藝,雖然有能力弄到足夠的材料,但也弄不出伏遠弩。
狄仁傑站在大殿中央,神色依舊肅然,眉頭凝重,拱手剛要說什麼,但李絢的話,他還是反應了過來:“王爺英明。”
李絢擺擺手,很不在意的說道:“千牛衛手上有一批嫌疑人名單,你現在即刻前往和千牛衛共同察查,看看今夜,究竟是什麼人動了。”
“諾!”狄仁傑拱手,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身而走,轉身之後,眼神帶著一絲殺意。
大殿之中,立刻就靜謐了下來,但所有人的目光卻都落在了李絢身上。
“來人,倒酒!”李絢向後一揮手,一名金吾衛立刻上前,將李絢面前的琉璃杯再度斟滿。
李絢舉起酒杯,對著火光,看著裡面晃動的酒液,輕聲說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諸位,今夜鼓舞,飲酒,賞燈,還看了一場格外精彩的打鬥,這上元夜,本王招待的還算周到吧?”
“王爺照顧周到,我等賓至如歸。”扎巴拉捧著酒杯站了起來,對著李絢拱手道:“外臣在這裡敬王上,恭祝王上千秋萬歲,恭祝大唐千秋萬載!”
“恭祝王上千秋萬歲,恭祝大唐千秋萬載。”殿內所有的國使全部都站了起來,對著李絢誠摯的拱手。
千秋萬歲,李絢心中輕嘆一聲。
也就是如今新年,貴族黎民都可用萬歲二年,否則放在他時,一個僭越之名就已經扣在了他的頭上。
李絢緩緩的站了起來,酒杯向前,說道:“如此,今夜就到這裡,祝願諸位元宵佳慶,身體康健,請!”
“請!”眾多使臣頓時全部舉起酒杯,然後和李絢一飲而盡。
李絢側身看向一側的馬威,輕聲道:“馬署丞,你代本王送一下諸位吧。”
“喏!”馬威立刻站了出來,對著眾多使臣拱手道:“諸位,請!”
在場眾多使臣對著馬威拱手還禮,然後轉身對著李絢深施一禮,這才轉身告辭而去。
等到最後一名使臣轉身,李絢才側身說道:“倒酒!奏琴!”
清脆的琴音瞬間響起,李絢坐下,手裡捧著琉璃杯中的葡萄酒,就著燭光輕輕晃動,然後輕聲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
已經出殿的,還沒有出殿的眾多使臣,頓時無比駭然的回頭。
大殿之內,李絢將杯中葡萄酒一飲而盡,再度輕聲念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幾人回!”
一個“回”字,帶著奇特的尾音,伴隨著驟然高昂的琴音,在整個大殿中來回迴盪,讓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李絢目光炯炯的盯向了眾人當中的吐蕃國使扎巴拉,身體前傾,殺氣十足。
扎巴拉嘴裡無比的苦澀,他對著李絢再度深深一躬,然後也不理會眾人,立刻轉身而走。
在場的眾多國使,無比敬畏的看著李絢,最後集體拱手,然後緩緩離去。
他們的耳邊,似乎不停的在迴響那句:“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幾人回!”
……
出了參天樓,幾名鴻臚寺的官員立刻迎了上來,然後將扎巴拉請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緩緩而行,重新朝著鴻臚寺的方向而去。
其他的各國使臣,哪怕是包括新羅國使,今夜都被容許在城內自由活動,唯獨只有他,被要求宴會結束之後,立刻返回鴻臚寺客館。
坐在幽暗的馬車裡,扎巴拉猛地一拳狠狠的砸在軟榻上,發出一聲悶響。
瞬間,扎巴拉的臉色就已經變得無比的猙獰痛恨:“該死了,他這是把吐蕃當成了成名的踏腳石。”
這一刻,扎巴拉腦海中出現了李絢曾經和他接觸時的所有細節,那些真的假的,有的是真的,有的是謊言,但他的每一句,每一個動作,無時無刻不在有著特別的用意。
南昌王,算計人心的高手;南昌王,文采驚人;南昌王,殺伐果斷;南昌王,初歷戰場便已經綻放光芒。
心智很高,對人心把握能極強,武力不弱,宗室出身,威望很重,這樣的人只要出現在戰場上,必定是吐蕃的大敵。
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對吐蕃戰場不熟,可是一旦讓他歷經一場大戰而不死,那麼未來,整個吐蕃都會有巨大的麻煩。
必須要殺了他,此戰必須要殺了他,殺了他……
扎巴拉看著眼前的黑暗,眼底是無窮的忌憚。
尤其是今夜,李絢雖然遭遇刺殺,但他輕鬆就得以應對,而且據他所說,他的手上還有一份名單。
一份關於東海王身份嫌疑極大的名單。
……
馬車晃晃悠悠的前行,今夜滿城都是看燈的人。
今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
突然一群小孩莫名的從一側的小巷中衝了出來,速度很快,駕車的金吾衛迅速的拉住馬車,才沒有和這群孩子們衝撞在了一起。
四周看到這一幕的百姓頓時深吸一口氣,對著馬車一下子指指點點起來。
沒有注意到,剛才的一瞬間,金吾衛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前方,有人卻在這一瞬間接近了馬車後巷。
隨機,一張短箋被塞了出來,然後迅速的被拿走。
一名唐人模樣的男子快速的穿過街邊的小巷,出現在另外一條大街上,混在人群當中,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片刻功夫之後,他已經重新換上了一身吐蕃使者的衣裳,遊行在大街上,最後混在人群中,直到午夜之分,才重新回到了使館。
一回使館,吐蕃使者立刻就被請到了副使的房間。
副使似乎早就已經等待,一旦使者進門,趕緊問道:“如何,訊息拿到了嗎?”
“拿到了。”使臣趕緊解下腰間的綠色花紋小袋,雙手捧起遞了過去。
副使接過袋子,沒有立刻開啟去看,而是神色嚴肅的問道:“還有,你這一行,沒有被人發現吧?”
“沒有!”使者微微站起,肅然的說道:“小人一路逛了三條大街,闖過六條小巷,不時的停步回望,中間又在鋪子裡換了一遍衣服,還請過兩個流浪漢幫忙盯後,始終都沒有發現有人跟隨。”
“你的能力,本使還是相信的,若是你都被人跟上了,那麼我等之中,恐怕也沒人能避免了。”說到這裡,副使微微笑笑,然後擺手道:“如此,你先回去休息,若是有事,再找你。”
“喏!”使臣再度拱手,然後迅速的退出了副使房間,中間還幫忙將房門徹底關上,然後才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當中。
回到了房內,使臣微微的鬆了口氣,突然似乎是別到了胳膊,使臣頓時呲牙咧嘴起來。
左手輕輕的捂住了右臂肩膀,稍微扯開衣裳,一道鞭痕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
長安夜深,大街上雖然依舊歡鬧的聲音,但是聲響已經逐漸的寧靜了下來。
彭王府內,李絢穿一身青色長袍,坐在火爐旁,讀著一本《春秋》。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隨即,李筆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王爺,東西拿到了。”李筆拱手將一張短箋遞上。
“關門,喝酒。”李絢順手將短箋接過,然後指了指火爐上溫好的藥酒。
李筆轉身回去將房門關上,然後重新坐到了李絢身側倒了一杯熱酒暖身。
這個時候,李絢已經將手裡的短箋遞迴給了李筆,說道:“明日讓人送到兵部職方司,這份東西,應該是他們最想要的。”
“喏!”李筆立刻伸手接過。
李絢看著眼前閃爍的火焰,輕聲說道:“這裡面五件事情,其一,大唐正在全力備戰;其二,東海王身上疑有伏遠弩的圖紙和製造工藝;其三,東海王身份有暴露的風險;其四,新羅已指望不上;其五,此戰務必要殺了本王。”
說到最後,李絢輕輕一笑:“看來這位吐蕃國使,對本王怨念頗深啊!”
“王爺,吐蕃副使已經在安排,近期就將這份情報送出去。”
“盯死了,將他們所有的情報渠道全部堵死,本王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會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