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在長安城內響起,一聲聲的歡呼嬉鬧遠遠傳來。
東城碼頭上,無數金吾衛將士已將整個碼頭徹底封鎖,所有一眾閒雜人等,盡皆不許靠近。
一名身穿深緋色官袍的中年肅正官員站在中央,短鬚輕揚,眉目深陷,眼中似乎帶著憂慮的同時,也帶有一絲難得喜意。
兩側各有兩名綠袍官吏,端著綠漆紅邊托盤站在身後靜立。
就在此時,十幾匹高頭大馬同時朝著碼頭而來,為首的是一名身著淺緋色官袍的中年官員,腰間掛一把橫刀,雙手雖緊握韁繩,但格外寬大。
等這群人抵達近前,金吾衛立刻上前,手裡的的長槊叉在中央,同時喝令:“來人止步。”
“刑部郎中鄭仁恭,請見南昌郡王,請讓行。”說話之中,一塊令牌被直接扔了下來。
金吾衛士卒並沒有接過令牌,而是後退一步,同時冷喝一聲:“止步,下馬,否則格殺勿論!”
鄭仁恭眉頭頓時緊皺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然後向後一揮手,所有的刑部捕快立刻下馬。
手下掌固重新將地上的令牌撿起,然後遞到了鄭仁恭的手裡。
鄭仁恭略作遲疑,但還是將手裡的令牌向前一遞,很客氣的說道:“奉刑部尚書令,請見南昌郡王,請通報。”
一名金吾隊率走了上來,看了令牌一眼,眉頭一皺,隨後接過令牌,然後沉聲說道:“等著。”
“郎君,這是怎麼回事?”一名親信掌固上前,今日的局勢有些讓人看不懂。
“不是金吾衛,是有其他人在。”鄭仁恭輕吸一口氣,面色凝重。
他原本以為是金吾衛收到了南昌王洛陽遭遇刺殺的訊息,趕來護衛,但現在看來並不是如此,來的另有他人。
就在這時,之前通傳的那名金吾隊率已經上前,遞還令牌的同時,拱手回道:“鄭郎中請!”
“多謝!”鄭仁恭微微拱手,接過令牌,然後向碼頭前方走去,然而他剛走了不過兩步,就聽到身後,長槊橫移,有人冷喝:“止步,有令,只許鄭郎中一人前往。”
鄭仁恭微微皺眉,這是什麼人,這麼大的架勢。
是程處弼或秦善道到了,還是說是太子或者英王到了?
鄭仁恭沒有回頭,只是微微的擺手,後面的一眾刑部掌固和捕頭,雖然依舊有些遲疑,但還是恭敬的退了下去。
數十名金吾衛分列兩側,長槊挺立,槊刃鋒寒,冬日之中,更是讓人感到一陣陣殺氣。
鄭仁恭走到最前,赫然看到一名身穿深緋色官袍的中年官員站在前方,他的眉頭一挑,頓時就認出了那人。
鄭仁恭上前,立刻肅然拱手道:“下官刑部郎中鄭仁恭,拜見劉少卿。”
鴻臚寺少卿劉知柔,從四品上,掌典客屬,掌接待賓客之事。
“鄭郎中今日為何來此?”劉知柔微微拱手還禮,臉帶不解的向鄭仁恭詢問。
鄭仁恭嘴角微抽,他今日來此,當然是就刑部掌固高平和冷鱗,還有杭州法曹參軍薛仲璋被殺,以及兇犯文旭逃跑一案,前來詢問南昌王李絢。
畢竟事發之時,南昌王也在渭水之上,雖然有前有後,但總有一絲嫌疑。
但這話現在卻不能說,畢竟所謂的嫌疑,不過是刑部眾人牽強附會罷了。
事發之時,南昌王還在揚州船隊之上,距離事發之地二十多里遠,無數金吾衛,千牛衛,揚州役卒的目光注視之下,再怎麼牽強附會都是扯淡。
如果說沒有劉知柔在,鄭仁恭起碼能帶著這個嫌疑,見到南昌王,但現在,他連這話都說不出來,只好拱手說道:“下官聽聞南昌王在洛陽遭遇到無生道刺殺,刑部亦有人曾遭遇……”
劉知柔突然一擺手,止住了鄭仁恭的話,冷聲說道:“南昌王洛陽遇刺一案,陛下旨意,令左金吾衛查察,刑部有事直接詢問左金吾衛便可。”
說完,劉知柔朝著側面一指,鄭仁恭轉頭看去,赫然就看到左金吾衛中郎將麻宗嗣就站在人群之中,另外還有一名從六品的太史丞站在一側。
在眾人的身後,站著一名身材佝僂的內侍。
那人並非是宮中內侍,而是彭王府副總管孟勝。
看到鄭仁恭看過來,眾人神色反應不一。
太史丞很客氣的拱手,麻宗嗣則是一臉的冷意,而彭王府副總管孟勝則是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鄭仁恭心思微微一轉,然後看向劉知柔,拱手道:“下官可否請問,少卿今日來此,可是為了迎待新羅和倭國國使?”
看著滿臉都是試探味道的鄭仁恭,劉知柔眼底閃過一絲不耐,但還是拱手,然後看向太極宮的方向,沉聲說道:“奉旨,迎接揚州大都督長史竇翁率眾還朝……如何,郎中還要再問嗎?”
“不敢,下官這就告辭!”鄭仁恭臉上閃過一絲後怕,然後迅速的轉身而出。
帶著手下人回到了城門之下,鄭仁恭這才猛的一拍額頭,滿是懊惱的說道:“我怎麼忘了,還有一個竇玄德。”
竇玄德,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三品。
竇玄德在揚州多年,此番東島三戰三勝,功勞雖多是安東眾將所立,但竇玄德在揚州主持籌兵一事,亦有不菲功勞,皇帝藉此,將他召回了京城。
有人說,竇玄德此番回京,恐怕立刻就要轉任六部九寺堂官,甚至再進宰相也並非不可能。
尤其京中傳言,天后已經為相王定竇氏女為正妃,竇玄德回京就是為了主持此事。
鄭仁恭心中一陣慶幸,他真要是衝撞了竇玄德,恐怕就是尚書大人都保不了他。
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春明門城門,鄭仁恭心思一轉,一揮手:“上城門。”
鄭仁恭轉眼就帶著手下人上了城門,遠遠望去,碼頭上,金吾衛肅然站立,最前方的赫然正是鴻臚寺少卿劉知柔。
目光遠望,西北方的渭河之上,數艘大船正在快速的接近長安城,而在那最船首之上。
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竇玄德,南昌王李絢,還有揚州刺史府司馬陸元方等人,相繼抵達長安。
……
木板搭在碼頭上,李絢跟在竇玄德的身後,緩步從船上而下。
就見竇玄德正在一名身穿深緋色官袍的中年官員談笑風生,看到李絢下船,竇玄德立刻招手:“賢侄,來,諸位是鴻臚寺少卿劉知柔。”
李絢立刻上前,恭敬的拱手道:“絢見過劉少卿。”
“看到南昌王如此穩重,本官也就放心了。”劉知柔笑呵呵的拱手還禮。
李絢抬頭,一臉的愕然,一旁的竇玄德恍然道:“看到,早先朝中傳言,子柔賢弟調任荊州刺史一事屬實了?”
劉知柔笑笑,不說話,但李絢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立刻再度拱手道:“絢祝賀劉使君。”
“一切還未有定論,王爺可不敢這麼說。”劉知柔擺擺手,雖然一臉拒絕,但神態卻滿是篤定,稍微停頓,劉知柔誠懇的說道:“此事雖未有定論,但外任一事,已屬必然,下官在鴻臚寺還有一些用慣了的手下,還請王爺多多看顧!”
劉知柔一句話挑明,他所以外任荊州刺史,就是因為皇帝要將這個位置騰給李絢。
不過劉知柔也沒有任何不滿,因為皇帝給他準備的是荊州刺史。
從從四品下的鴻臚寺少卿,到正四品上的中州刺史,這絕對是一個跨越,怪不得劉知柔沒有絲毫不滿,甚至滿是欣喜。
“少卿客氣,若事有定,還煩勞少卿幫忙介紹鴻臚寺各司職責,官員能力,絢才好方便奉行職司。”李絢懇切的拱手。
“如此,便說定了。”劉知柔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看向後方的幾艘大船之上,然後肅然說道:“新羅和倭國國使之事,接下來,都由下官負責,至於王爺,陛下口諭。”
李絢神色一愣,隨即深深躬身道:“臣李絢聽旨。”
“南昌王既已到京,那麼就回府休息去吧,好好陪陪母妃和妻子,少出去閒逛,正旦日,參大朝會,不得有遲!”劉知柔一副昂首肅然宣完皇帝口諭,然後才看向李絢說道:“王爺可聽明白了?”
“臣李絢,謹奉諭旨。”李絢稍微愣了愣,略作思索,說道:“多謝陛下愛護。”
聽到李絢這麼說,劉知柔眼中都透出一絲詫異,反倒是竇玄德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
“王爺請!”劉知柔稍微讓開半步,然後又指向不遠處的麻宗嗣和太史丞說道:“王爺遇刺之事,由左金吾衛中郎將負責查察,太史局配合,此事王爺不必理會,讓他二人查便是了。”
“李絢遵令。”李絢深深了吸了口氣,然後轉身朝著麻宗嗣微微點頭示意,然後轉身朝向劉知柔和竇玄德拱手道:“如此,絢先告退了。”
“王爺請!”劉知柔和竇玄德同時拱手還禮。
李絢轉身,大踏步的朝著碼頭外走去,孟勝,餘澤,還有李竹,帶著十幾名南昌王府的府衛,快速的跟在李絢的身後,大踏步朝著城門走去。
城牆之上,看到這一幕的鄭仁恭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果然,劉知柔的身上負有聖旨。
只是他這一來,就將南昌王排除在一切事務之後,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陛下,又是什麼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