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清晰雜亂的腳步一直延伸到一側院牆之前,李絢此刻就站在了院牆之前。
來敬業,來遂,胡鬱等人都是臉色難看的看著眼前這堵牆。
眾人身後,庫曹參軍輕聲報道:「據統計,一共有八千貫的銅錢被竊走,兩個月的俸祿和兵餉全部都沒了。」
「只有八千貫。」來敬業和來遂的臉色稍微放鬆了一些。
這筆錢雖然不少,但來家還是能夠掏出來的。
「好在上面的都是銅錢,如果換作是白銀,恐怕被拿走的就該是八千兩白銀了。」李絢忍不住的發出一聲感慨。
如今朝廷雖然並不以金銀作為主要貨幣,銅錢,絲絹,糧食,都可以作為日常交易,甚至俸祿發放。
杭州繁華之地,早已經全部用銅錢當做賦稅交易,但上繳戶部的稅銀,全部都用銀子。
「銅錢甚重,他們帶著跑不了多遠的。」來敬業緊緊的握住了拳頭,恨恨的說道:「就算走了,也得留下痕跡。」
「嗯!」李絢點頭,目光看向前方的院牆,文旭一行人的腳步到了這裡就徹底不見了。
刺史府的院牆高達一丈,眾人都下意識的抬頭看向牆頂。
只是不知道為何,這院牆就是看不到任何攀登的痕跡。
「他們是用繩子把箱子吊出來的?」來遂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李絢輕輕一笑,然後就見他直接伸手按在了院牆之上,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力道驟發。
「轟」的一聲,眼前的院牆驟然轟塌,中間直接空了一塊。
四周的眾人下意識的後退,同時滿臉愕然的看著眼前坍塌的牆壁,空蕩蕩的,這……
「這就是一堵假牆,天陰教最擅長的手段。」李絢轉身,看向來敬業等人,輕聲說道:「世叔,他們應該就是透過這裡將俸銀偷走的。」
來敬業的臉色十分難看,轉身看向長史胡鬱,沉聲說道:「查,將整個刺史府都查一遍。」
「喏!」胡鬱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身而去。
李絢微微一笑,對著胡鬱點點頭,然後轉身進入鑽進了牆洞。
出現在李絢眼前的,是一條昏暗狹窄的小巷。
小巷的一側,是刺史府的後院,而另外一側,則是另外一家大宅的後院。
院高兩米,前方不遠處還有一座小門。
刺史府是沒有後門的,以策安全,但這家大宅是有後院的。
平時什麼拉糞一類的車輛走的都是這裡,地上還有兩條深深的車轍。
「走,追!」來遂看到這兩條車轍,立刻就要帶著眾多差役捕快追上去,然而,這個時候,他卻發現眾人並沒有動作,更多的都是在看向李絢。
李絢就站在原地,看著對面的大宅,眉頭微皺,似乎有什麼難解之謎。
「二十七郎,你在看什麼?」來遂對著一眾差役捕快擺擺手,然後來到了李絢身後。
李絢指了指不遠處的大宅小門,輕聲說道:「說是放在其他時候,這一切都很正常,但有這一道假牆,一切就顯得很不對勁了。
「怎麼不對勁?」來遂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李絢指向側畔的假牆,輕聲說道:「袁都督是極為謹慎的人,他在刺史府時向來很少出去,那麼究竟是什麼人,能夠在他這樣精明人物的眼皮子底下弄這樣的手腳而不被發現呢?」
「是鄰居?」來敬業頓時就聽明白了李絢話裡的意思,抬起頭目光死死的盯著對面的宅院。
李絢點點頭,繼續說道:「東興坊雖是刺史府所在,但依舊每日關閉坊門,外人是難以進出的,到了夜晚,刺史府的守備同樣不會減弱,但
因為夜色,卻會出現漏洞,尤其是夜深之時。」
李絢的話沒有說明,但所有人的腦海中依舊浮現出了一副夜深人靜之時有人悄悄的在刺史府的後院牆壁上小心的鑿弄,最後直接鑿出一道假牆的場景。
來敬業立刻轉向一側,冷聲說道:「徐捕頭,去敲門!」
「喏!」徐捕頭立刻帶著手下人來到了大宅後院門前,後院的院門上鎖著一把厚厚的鐵鎖。
敲門,刺史大人說敲門是客氣,他們用的著敲門嗎?
最重要的,是在這些捕快的眼裡,他們並不記得,這間府邸的主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嘣」的一聲,長刀狠狠的斬在了門鎖之上,下一刻,門鎖被直接斬了開來。
徐捕頭立刻就要一腳直接將門踹開,但在這一瞬間,門卻突兀的從裡面被開啟了開來。
一個五旬年紀,身材敦實,頭上帶著黑色璞帽,粗短的鬍鬚,穿一身灰色長袍的管家,出現在門前,一臉冷色的看著面前抬起腳要踹門的徐捕頭,毫不客氣的冷喝道:「你們是什麼,想幹什麼,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竟然敢胡來。」
徐捕頭看著眼前的管家,眼前一陣冷笑,他毫不客氣的上前一步,一邊往裡衝,一邊大聲喝道:「州府捕頭,查察逆案……」
「州府捕頭?」管家猛的上前一步,一隻手直接按在了一側的門檻上,強壯的胳膊和徐捕頭的胸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下一刻,令人驚訝的,徐捕頭竟然被這一下給直接撞的倒退好幾步。
管家再度擋在了門口,皺著眉頭這邊的李絢和來敬業等人一眼。
最後他警惕的看著門外的眾人,冷冷的說道:「老奴不管你們是什麼人,想要進來查什麼案子,不管你們做什麼都要等我家主人回來。」
「你家主人究竟是什麼人?」徐捕頭揉了揉胸膛,握住刀柄,死死的盯著管家
「你不是州衙捕頭嗎,怎麼連我家主人是誰都不知道。」管家冷笑一聲,然後抬起頭,得意的說道:「我家主人是刑部尚書內侄,杭州刺史府法曹參軍,沒錯,就是爾等的上官。」
薛仲璋,這下子,不僅徐捕頭和在場的眾多捕快愣了,就連李絢和來敬業都愣了。
這裡竟是薛仲璋的住所,他不是才來杭州沒幾天嗎,怎麼這麼快就置辦下了這麼一間宅院。
來敬業轉頭看向徐捕頭,用力的一擺手,徐捕頭立刻帶著人直接上前,就要衝進去。
「你們幹什麼?」管家猛的從門內一抓,一把長刀直接抓了出來,同時滿臉警惕的看著門外的人,毫不客氣的高喝道:「這是你們法曹參軍的宅院,他還是刑部尚書的內侄,你們是瘋了嗎?」
胡鬱立刻就要上前,但這個時候,李絢卻一把拉住了胡鬱,看向來敬業說道:「叔父,不管如何,裴尚書的面子,我們總是要照顧一點的,畢竟不能隨便就給裴尚書的內侄、我們自己的同僚,掛上一個謀逆同黨的帽子,若真有事,也不在這一時半刻。」
來敬業微微點頭,看向了一側的胡鬱。
胡鬱立刻領會,轉頭看向管家,肅然喝道:「還不趕緊去通報你家主人,我們可等不了多久?」
管家的嘴角微微抽搐,但抬著頭,說道:「你們等著,我已經讓人去通報我家主人了。」
李絢稍微皺眉,看向管家問道:「你家主人不會不在家裡吧?」
李絢一句話,在場眾人頓時全部都看向了管家。
管家稍微後退半步,手裡的長刀橫起,有些不安,但依舊毫不讓步的說道:「不管我家主人在不在,你們都不能進來。」
李絢轉身看向長史胡鬱,低聲問道:「胡長史,今夜一夜都未曾見
過薛參軍嗎?」
「未曾。」胡鬱搖搖頭,略作思索後說道:「今夜之事未曾通報薛參軍,下官昨日下值之後,見薛參軍和關參軍就相攜一起出去了,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去了哪裡?」
李絢點點頭,然後看向來敬業說道:「薛參軍今夜很可能回不來了。」
「那麼!」來敬業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世叔,沒有必要。」李絢趕緊拉住來敬業。
看的出來敬業想要強幹,但人家今天已經搬出了裴炎的名頭,李絢和來敬業倒是無所謂,但其他人包括長史胡鬱,徐捕頭,還有一眾捕快,神色已經一陣陣的不安。
「世叔,我們別有他法的。」李絢對著來敬業點頭,然後看向身前身後眾人,低聲喝道:「所有人沿著兩側牆壁散開,然後用刀柄去敲牆壁。」
「賢侄的意思是這裡也有假牆?」來敬業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其他人頓時恍然。
李絢看了門口的管家一眼,點頭說道:「其實若說薛參軍勾連東海王,小侄是不大相信的,畢竟他的背後有裴尚書,前途要更加廣大,除非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東海王的手裡,否則,他根本沒有必要去投靠東海王,所以最有可能是一切他都被矇在鼓裡。」
「嗯,不錯。」來敬業終於長鬆了一口氣,薛仲璋糊塗被人利用,那是薛仲璋的事,和裴炎沒有多大關係,裴炎最多不過是識人不明罷了。
來敬業一個眼神,在場的眾多差役捕快,立刻向兩側轉了開去。
聽著耳邊「砰砰砰」的敲擊聲,管家站在門口,想要呼喊不讓眾人敲擊,但不知道為什麼始終沒開口。
李絢側身看了管家一眼,搖了搖頭,低下身,藉著火把,仔細的看了腳下的車轍。
「如何?」來遂有些好奇的問道。
「車轍雖然有新車痕,但壓的並不深,甚至有些過淺,或許他們是空車走的。」李絢剛剛說完,來遂立刻了然:「他們還是要迷惑我們,俸銀還在這裡。」
李絢微微點頭,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空空空」的聲響清晰從前方傳來。
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