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外隔絕,訊息不通,本就易讓人絕望,關鍵時刻,一顆頭顱,立刻就能讓滿城崩潰。
到時,四面攻城,便可一舉而下。
睦州州城之事議定,淮進神色輕鬆的看向段寶玄,拱手道:「州城一下,之後便是天陰總壇,前行之路上必會遭遇敵軍攔阻,都督,不知可否從南昌王麾下,借三百騎兵,縱橫破敵。」
說到最後,淮進笑眯眯的看向李絢,眼神中滿是不懷好意的味道。
李絢看著淮進,反過來卻是溫和一笑。
莫名的一笑,讓淮進忍不住心裡就是一個咯噔。
「本王麾下總共有三百騎兵。」李絢看向中堂之上的段寶玄,面色嚴肅的拱手說道:「其中一隊為千牛衛,一隊為南昌府衛,另外兩隊為婺州役卒,還有兩隊暫列為會稽府兵序列。」
說著,李絢站起來,將一份名冊,遞到了段寶玄的案頭,拱手說道:「這份名冊當中,俱是這次列為會稽府兵序列的兵卒戰場立功和陣亡名單,其中多數願意戰後歸列會稽府,少數人想在戰後回鄉榮養,騎兵名單也在其列,還請都督審閱。」
段寶玄看了名冊一眼,皺眉說道:「聽南昌王之言,似是要辭任檢校會稽府果毅都尉之職。」
段寶玄話一出,一旁的淮進臉色頓時就難堪了起來。
李絢根本就沒看淮進半眼,對著段寶玄坦率的笑道:「承蒙都督信重,下官初來餘杭,便授予檢校會稽府果毅都尉之職,下官能在婺州披荊斬棘,多虧都督大恩,下官不勝感激。」
說到這裡,李絢莊肅的對著段寶玄躬身,然後說道:「婺州兵亂平定,下官雖有些許功績,但繼續僭居果毅都尉之職多有不妥,還望都督體諒,至於睦州之事,下官身上還有他職,亦可為都督效力,無有區別。」
李絢的身上,還有檢校千牛衛中郎將,檢校鴻臚寺少卿的職位。
有些事情關乎中樞,他繼續待在睦州也是說的過去的。
更何況段寶玄如今奉旨平亂,六州官吏皆聽其命,但有所阻,甚至可先斬後奏。
作為婺州別駕,李絢也當聽命。
說來說去,李絢就是辭了一個檢校會稽府果毅都督的職務。
如此一來,他和會稽府折衝都尉淮進之間,便再沒有任何名義上的上下級關係,不再受其節制。
甚至可以反過來監督其人,這裡面微妙的地位變化,就在一個職務的辭任之間。
在場這些人都是在官場打滾多年的人,李絢這一手,輕描淡寫的就擺脫了淮進的糾纏,甚至轉身反制,手段之嫻熟,很難讓人相信他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
段寶玄抬頭,面無表情看了淮進一眼,然後果斷的說道:「那便如此吧,淮都尉從即刻起,接收南昌王原本屬下的府兵,調歸己用,待戰後,名冊歸檔。」
「末將領命!」淮進臉色雖然有些難堪,但還是拱手領命。
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接收了好幾百經歷戰陣計程車卒,還有一百騎兵,收穫也算不小。
就在淮進重新坐下之際,他下意識的看到了李絢有些冷意的眼角。
一個念頭瞬間升上他的心頭。
南昌王算計這些,時日必定不短,這裡面究竟還有多少便宜可供他佔,怕是不好說。
李絢神色平靜的可怕,彷彿對於交卸兵權一點也不介意。
其實李絢手下的會稽府兵,一部分是他在杭州府召集的弓箭手和新林折衝府役滿退役的兵卒,這些人由周申統領。
李絢將職務交出去,這些人連帶周申一起,全部都會退出會稽府兵序列。
另外一部分,是跟隨他一下抵達婺州的隗氏商行
的護衛和夥計。
隗氏可比會稽府大方多了,最後願意前往會稽府的人著實不多,這部分人名義上是在李竹麾下的。
剩下最後一部分人,都是李絢從婺州各州召集的各家子弟。
雖然庶子和旁系居多,但這些人並不缺乏錢財,多是缺乏一個機會。
這一次跟隨李絢立功不少,現在雖還留在會稽折衝府,但之後,各家長輩免不了會用一些手段幫助子弟晉升。
以後這些事情,可有的淮進去煩的。
最關鍵的是騎兵,根本沒有淮進以為的一百之多。
畢竟即便是那些世家庶子和旁系子弟,也不是人人都能弄到戰馬呢。
擁有戰馬的府兵數量還不到一半,能弄到睦州的就更少了。
最後這些事情,肯定會讓淮進失望不已。
淮進雖然一時還猜不透這裡面的詳情,但也知道,情況必定不像他自己原本預期的那麼完美。
甚至他的一些態度怕是早就被南昌王知曉了,這才有如此針對的動作。
他下意識的看向了斜對面的姚志,然而姚志卻一臉的神色淡然,彷彿沒有看到一樣。
心思稍微轉頭,淮進轉身看向了李絢身後的丘貞沐。
「都督,不知是否可以暫借千牛衛,歸末將統屬?」淮進再度看向了段寶玄。
段寶玄冷冷的看了淮進一眼,很厭煩他的得寸進尺,不客氣的說道:「千牛衛不歸本督統屬。」
千牛衛是帝王心腹,下屬任何一名兵卒都出身不凡,甚至有不少人家中長輩的職務還要在段寶玄之上。
淮進想調千牛衛,在段寶玄看來,也真的是瘋了。
淮進下意識的看向李絢。
李絢輕聲一笑,說道:「千牛衛奉旨調查婺州刺史被刺案,如今案件雖然大半偵破,但是還有一些不明的地方,所以有牽扯到會稽折衝府的地方,還請淮都尉多多配合。」
淮進的臉色頓時就是一緊。
報復來的真快。
婺州刺史王方鱗被刺一案,兇手早就已經被殺,是完全可以結案,甚至千牛衛都能直接打道回府。
只是這裡面牽涉到了婺州世家的一些東西,還沒有徹底的了結。
千牛衛也正是以這個藉口繼續留在婺州。
就算有人不喜歡千牛衛在,想將他們調走,但是別忘了,南昌王李絢恰好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
恰好就是他們的上司。
至於更往上,左千牛衛將軍,一位是南昌王的姑父,京兆趙瑰,另一位是北平郡王李景嘉。
就算是想找中樞想辦法也做不到。
反而一旦被南昌王查到有什麼人和會稽府勾連,然後刻意栽贓陷害,淮進的麻煩立刻就大了。
在場眾人眼神當中忍不住的閃過一絲好笑,淮進這下算是踢到鐵板上了。
「都督。」李絢面色嚴肅起來,看向段寶玄問道:「不知蕭山和天台的天陰教勢力清剿的如何了,大軍如今進抵睦州,一旦後方出事,也會影響到前線的。」
說著,李絢轉頭看向了淮進。
當初,在東陽,蕭山和台州隱約發現天陰教的活動蹤跡,但仔細嚴查之下,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李絢後來在東陽一番動作,將潛藏在東陽的天陰教黑卒和天陰教東陽堂徹底連根拔起。
或許是李絢的動作被天陰教也看在了眼裡,杭州,越州和台州幾番搜尋一下,依舊一無所獲,但方方面面的證據都表示,在蕭山和台州的確深深的潛藏著天陰教的一批勢力,可就是找不出來。
再加上舟山海寇的威脅,故而在沒
有將這批人挖出來之後,會稽府的兵力絲毫不敢妄動。
一直到前些天一場颶風之下,舟山海寇受損嚴重,不得不撤回舟山,會稽府的兵力才能動起來。
李絢一句話,在場很多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有些埋怨的看向淮進。.
因為這些事情,一直都是淮進負責處理。
被南昌王責問,淮進的臉色一時間非常難看,南昌王的反擊一波接著一波。
現在就連他都有些後悔輕易招惹李絢了。
若不是老友來信囑託,淮進何必招惹這麼一位簡在帝心的宗室新秀。
但是沒辦法,彼此立場早定,很多事情,淮進不做也得做。
「本督前些時日已經召集佛道兩家,在蕭山講解《太上靈寶淨明飛仙度人經法》和《太陰皇君誥》等諸般法門,在臺山,請天台宗的大師,講解《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和《佛說月光菩薩經》諸般經文,時間越長,天陰逆賊的威脅就越小。」段寶玄說著,深深的看了淮進一眼。
淮進有些尷尬,搜尋天陰教逆賊之事沒有太大的進展,他要負很大的責任。
而如今段寶玄在臺州,越州和杭州所施行的,正是李絢在婺州所用的神代之法。
甚至未來很可能會推行天下。
越是如此,就會越顯得淮進無能。
知曉其中秘情的人,忍不住暗自瞥了李絢一眼。
僅僅是三言兩語,出言挑釁李絢的會稽府折衝都尉淮進,就弄了個灰頭土臉。
「如此下官就放心了,不過是之後,還是需要進行清查。」李絢側身看向一旁的姚志,輕聲說道:「司馬,若是有需,還請招呼,本王就算沒空,也會派千牛衛前往的。」
「到時還要麻煩王爺。」姚志微微拱手,看向淮進的目光中充滿了憐憫。
淮進這時候,心頭也忍不住的憤怒起來。
南昌王這還有完沒完了,死死的揪住這件事情不妨是吧。
李絢冷冷的懟向淮進,不過沒人看見,他的眼底深處就閃過一絲思慮。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文復之之前的身份,就是蕭山縣尉,他的手下,恐怕如今正潛伏在蕭山縣衙。
你讓天陰教的人查天陰教,等找出來才是怪事。
蕭山如此,台山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麼這件事情後續該怎麼處理呢?
「好了,接下來,談了一談進軍之事吧。」段寶玄一句話,眾人立刻肅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