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之內,巨大的婺州地圖被掛在牆上。
李絢站在地圖之前,左手按在白雲山的位置,然後一點點的向東移去。
越過飛龍山,穿過太平嶺,直插木杓山,最後翻過峴山東峴峰。
直達東陽。
與此同時,李絢的右手也落在了東陽東南,上溪金礦。
兩隻手同時拉到了中間,最後恰好在東陽縣城匯合。
「好傢伙,他們竟然還是對東陽下手。」餘澤的拳頭頓時緊握起來。
甚至就連另一側王勃,臉色在一瞬間都變得十分緊張。
李絢來到婺州的第一站就選在東陽。
因為東陽是婺州的東大門,可以直下杭州和越州,地理位置尤其重要。
「相比於攪亂武義,永康和磐安三縣,在本王看來,拿下東陽對他們才更加重要。」
李絢看著地圖,嘴角發出一絲冷笑:「拿下東陽,不僅可以重新打通婺州通往杭州和越州的通道,接引杭州和越州的天陰教徒進入婺州,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直接切斷我等的退路。」
「退路!」餘澤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一旦東陽失守,睦州又落入敵手,李絢他們雖然不至於說淪落絕境,但也絕對要難過很多。
就像下棋一樣,抓住要害,轉手反覆,便可置人於死地。
現在李絢他們,在婺州的整體大局上佔有優勢,但是一旦東陽失守,被切斷和杭州越州的關聯,那他們立刻就會成為甕中之鱉。
到時,東陽後路有危,州城再起變故,東西夾擊,在金華的李絢,立刻就有兩面受敵之險。
「所以,餘叔要率人進入武義。」李絢的話一出,餘澤和王勃兩個人臉色頓時一驚。Z.br>
餘澤還在思索,王勃就忍不住的問道:「王爺,不是因為直接前往東陽嗎?」
「不,東陽已經有人了,周申就在東陽,忘了嗎?」李絢一句話,讓王勃立刻想起之前的那位揚州府尉。
周申原本是揚州新林折衝府的府兵校尉,後來追隨李絢來到了婺州,但在前來州城之前,卻被李絢死死的按在了東陽。
現在,李絢將周申安排在東陽的目的已經清晰可見。
「王爺,難道你很早就預見到了今日?」
王勃有些駭然的看著李絢。
「本王哪有那種能力!」李絢從容的笑笑,然後擺擺手,嘆聲說道:「當初留周兄在外,不過是為了方便周全策應,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手佈局竟然又用在了東陽。」
餘澤站在一旁,沒好氣的白了李絢一眼,然後直接提點王勃:「上溪金礦。」
「對,上溪金礦,上溪金礦天陰教還有一隊人馬,王爺是留周兄專門針對上溪金礦的吧?」王勃頓時恍然了過來。
餘澤在一旁忍不住的嘆了口氣,說道:「子安賢弟,上溪金礦從一開始就是個鉤子,看起來王爺是因為顧忌錢家,不好直入上溪,但實際上,整個上溪金礦都是用來引天陰教入彀的鉤子。」
上溪金礦不僅有天陰教的一整隊精銳,還有東陽事變時,前前後後從東陽逃入上溪金礦的不少人手,另外還有一整個金礦隨時可能***的礦工。
這麼多的人,又佔據極佳的位置,稍微有所策應,他們就能從東陽官府的圍困中脫逃出來,天陰教怎麼可能不用。
到時東有上溪礦兵,西有武義山民,兩相夾擊,東陽可定。
「所以現在,現在……」王勃的目光瞬間就落在了地圖上,從白雲山直到東陽。
「沒錯,天陰教這不就已經上鉤了,而且他們必然上鉤,也必須上鉤。」餘澤的臉上露出一
絲憐憫。
他們的這位南昌王佈局實在夠久,即便是再聰明的人,不通大局,也難看透這一點。
「東陽對他們太重要了,而且他們內中又有上溪金礦可以勾連,又有誰會不動心呢。」李絢看著地圖上東陽的位置,嘴角露出一絲淡漠。
「可是如果他們在徹底拿下武義,永康和磐安三縣之後,再下東陽,豈不是更加穩妥?」王勃突然提出了一個新的假設。
「所以,餘叔接下來馬上要去武義的,在他們的後面逼著他們,讓他們感覺時間耽擱不得,所以他們自然就會選擇立刻東行。」李絢目光移到了東陽,最後忍不住的搖搖頭。
「如果說,現在掌控東陽的,還是方雲秀,他說不定能夠看透本王的算計,但很可惜,方雲秀死了,現在在婺州城的,是剛剛從杭州而來的章婉玉,她對婺州太陌生了。」李絢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肅殺。
如今的婺州,表面上,看起來是李絢,章婉玉,圍繞著東陽錢家在做爭奪,但在暗地裡,看不見的搏殺暗手更多。
王勃的眉頭,瞬間就一挑,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絢:「難道王爺在離開州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算計了嗎?」
「不是。」李絢搖搖頭,有些好笑的說道:「其實本王還是被他們還是晃了一下的,因為本王真的以為他們的人手佈置在了金華。畢竟只要能拿下金華,立刻就能威脅東側州城,甚至截斷整個婺州東南,所以本王這才來的金華。
只是本王沒有想到,他們竟然將人手提前一步撤走了,所以只好將李墨也撒了出去。」
「李墨!」聽到李絢這麼說,王勃這才猛的意識到,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李墨了。
在李絢的手下,李竹更多的負責保衛李絢的安全,偶爾也去執行一些艱難的任務。
李墨更多的是負責目標的情報蒐集,所以平常時候,很難見得到他的蹤影。
如果長時間不出現倒也罷了,可就怕他突然一出現,立刻就表明有事發生。
李絢從桌子下面翻出一本黑色的秘本,遞給了王勃,然後說道:「這是昨晚後半夜收到了密信,李墨在白雲山清泉寺發現了天陰教的痕跡。」
「已經找到了。」王勃心裡頓時一驚。
李墨這些人的動作太快了。
王勃其實一直都知道李絢在暗地裡別有算計。
他很早就知道,李絢手下另有一批人,但幾乎不和他們這些人有任何多餘的接觸。
這些人都是李絢很早培養的底子,將來南昌王府開府之後充實各個方面的主力。
是他真正可以完全信賴的人手。
只是沒想到這些人的實力這麼強。
餘澤站在一旁,一眼就看透了王勃的心中所想,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南昌王府內府,生死晦明四部的真正底細,甚至就連餘澤都不完全清楚,更別說是王勃了。
「王勤明日帶四百人去往義烏,餘叔同時就帶四百人去武義。」李絢說話稍微停頓,然後說道:「再有兩日,金華這邊的夏糧收割已經完成大半,除了留少部分人外,其他的全部趕往武義,幫助武義百姓收割稅糧,餘叔,東南大局就都交給你了。」
「喏!」餘澤立刻認真的拱手。
當初,跟著李絢一起來到金華的,只有一千餘人,但這些天,授田依舊在繼續。
每天差不多都有近兩百人過來,現在已經有一千六百人之多,而且日後還會有更多人。
這已經是在可以控制的結果了,到這裡的一千六百人,幾乎全部得到了授田。
三萬多畝田地,李絢也忍不住的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不是
查抄了徐閣的三千畝田,還有找到了錢灼隱藏在金華其他地方的六七千畝水田的話,他們手上的授田早就已經不夠了。
可即便如此,依舊有些捉襟見肘。
好在剛才杜必興將那些抓捕的那些罪徒家裡的田產抄沒情況送了過來,這才讓李絢心中一寬。
起碼現在還能夠再撐一段日子。
再過一段日子,天陰教起事,那些跟隨天陰教起事的民眾,手裡的土地最後全都留不下。
這些土地在被抄沒之後,會全部落入到那些跟隨李絢的睦州移民手裡。
成為李絢真正的根基。
如果算上錢家……那麼李絢完全可以一直授田繼續授田,一直到秋收都不怕。
後面源源不斷的有新的役丁趕來,李絢的動作,終於可以邁大一些。
「子安先生就坐鎮在金華,調動人手,隨時支援各個方面。」李絢直接做出了決定。
「那麼,王爺你呢?」王勃可能是今天被李絢算計怕了,非常敏銳的抓捕他話音當中的漏洞。
李絢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搖搖頭,說道:「本王自然要盯著我們最大的對手,和我們最重要的州城。」
轉過身,李絢再度盯向了婺州地圖,輕聲說道:「東陽即便是再重要,但也不過是婺州一隅罷了,婺州真正的關鍵在於州城,而現在和我們搶奪州城的那些人的蹤跡,可是一點都沒能找出來。」
章婉玉,天陰教大總管文復之的親妹妹,天陰教教主媱後的親外甥女,餘杭堂的堂主。
另外,她還是被李絢親手斬殺的方雲秀的未婚妻。
未~亡~人。
或許算吧。
章婉玉和方雲秀還沒有來得及成婚。
未婚未~亡~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李絢嘴角不由得微微一笑。
「王爺打算如何做?」餘澤走到了李絢的身後。
雖然如今李絢已經將東陽的一切全部都交到了餘澤手裡,但餘澤更想弄清楚李絢在州城的佈局思路。
「重點有三處。」李絢的目光從婺州城往西,落在了靈洞鄉上,輕聲說道:「首先要弄清楚,天陰教會從蘭溪調多少人來州城,什麼時候來;第二點,章婉玉和鶴老他們如今藏在什麼地方,這也就是第三,在婺州城,除了錢家之外,州城還有哪方勢力在暗地裡接納他們,這些人是誰。
他們在最後又會扮演怎麼樣的角色。」
李絢非常清楚,如今,他真正的敵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章婉玉。
其他如天陰教聖女長老一類的,根本就不夠資格成為他的敵人。
只有殺掉章婉玉,然後徹將剩下這些人斬草除根,李絢才算是徹底的拿下了婺州。
「那麼錢家呢?」餘澤又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非常尖銳的問道:「王爺真的要將錢家徹底的斬盡殺絕嗎?」
「將錢家斬盡殺絕的,從來就不是本王,而是他們錢家自己人。」李絢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婺州城西,神色冷漠的說道:「選擇也從來都只在他們自己的手裡,而不在本王的手中。」
餘澤微微感慨。
他明白,針對錢家,李絢手上另外還有一股力量。
那是李絢從一開始就準備要對付錢家的人手。
一旦錢家反背,立刻會被這股力量徹底誅殺殆盡。
然而到現在為止,這股力量依舊沒有露出絲毫蹤跡。
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在門外響起,李竹立刻從門外而入。
看著李絢,王勃和餘澤,李竹拱手說道:「回稟王爺,捕頭陳明離開山莊之後,已經前往了金華縣城,然後去探訪金華
縣獄,去見了被抓起來的徐閣。」
「呵!」李絢輕聲感慨一聲,搖頭說道:「之前還給過他一點把握的機會,但他一點也沒抓住。」
「或許,他不是不想回頭,只是回不了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