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下,李絢坐在公案之後,看著眼前的公文低頭凝思。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腳步聲響起,檢校法曹參軍杜必興快步的從外面走入。
堂中停步,杜必興拱手垂身,誠摯言道:「屬下來遲,請王爺治罪。」
李絢微微抬頭,很隨意的問道:「有事?」
杜必興嘴角微微一抽,身體前躬,道:「有件緊急公務需要處置,耽擱了。」
「嗯,此事稍後細說!」李絢擺了下手,杜必興立刻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絢的目光從杜必興身上,順勢移到在場眾多州衙官吏身上。
在場眾人立刻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襲來,肩頭不由得一沉。
這個時候,就見李絢面色一肅,沉聲開口:「諸位,夏收從明日便算正式開始,本王明日會先帶一批人手巡視金華縣,視察夏收諸事……在本王不在州城之時,一應事務各曹長官自己負責,若有不決之處,可詢問張參軍。」
「下官遵令!」在場的眾多官吏同時拱手,這是情內之事。
夏收開始的時候,作為婺州目前的最高長官,李絢需按例巡視各地夏收,這是他的職責。
金華,附郭州城。
雖有「三生不幸,知縣附郭」的說法,但在早年間,為了避免州縣兩級衙門紛爭,某任刺史就將金華縣的縣衙移到了城東的武義江東側的金華新城當中。
雖然只是一江之隔,但不管是州衙,還是縣衙,眾多官吏都鬆了一口氣。
李絢雖然去的金華,但距離州城極近,晨起出發,一日巡視,傍晚而歸,晚飯不誤。
「張參軍。」李絢抬頭看向張益,沉聲說道:「明日本王離去之後,勞煩你用自己的名義,將沈家,錢家,騰家和羊家四族的族長,全都都請到城門處,邀請他們一起奉聽佛道二宗真人法師的經文講解。」
稍作停頓,李絢鄭重的再度強調:「此為大事,不可耽擱。」
「下官明白。」張益頓時肅然起來。
李絢邀請道佛兩家來婺州的用意,張益原本就有所瞭解,但他沒想到,李絢在短短數日之間,就將天陰教在婺州的勢力重創至此。
佛道兩家這時候宣揚太陰帝君和月光菩薩之舉,更是令他無比驚駭。
光是這一手,在如今的局面之下,天陰教已經很難再翻起什麼新的浪花了。
如今整個州城,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那些世家。
看張益的神色,李絢就知道張益只是領會了他的初步用意而已,但根本就沒朝更深刻的方向去想。
鶴老如今突然出現在州城,李絢雖然不解其用意,但也知道對方絕對不是隨意而來的。
更重要的是,鶴老今日雖在見過錢灼之後,就離開了州城,但是她並沒有離開太遠。
正是因為看到鶴老久久不動,李絢才敢從城門離開。
然而他沒想到,他一回州衙竟然就又看到了錢灼。
之前在城門酒樓和鶴老秘密相見的錢灼。
婺州錢氏的錢七郎。
鶴老和天陰教對婺州城依舊不肯死心啊!
既然如此,那就將婺州四大世家的家主全都弄到城門口。
就在城門下,看看他們和天陰教的那班人之間,究竟會發生什麼?
李絢看向站在一側的檢校兵曹參軍徐劍,直接說道:「徐參軍,麻煩你從明日起,直接坐鎮城門,但有謀逆之事,你可一言而決。」
「下官遵令。」徐劍拱手應諾,然後轉身退下。
李絢轉頭看向戶曹參軍韓江,面色嚴肅的說道:「韓參軍,如今授田乃是重
中之重,還請你坐鎮戶曹,親自主持授田之事,穩定人心,這裡出不得半點差錯。」
「喏!」韓江立刻上前一步,拱手應諾。
李絢微微點頭,然後說道:「另外還請韓戶曹派幾名司戶吏隨本王一起行動,本王需要校對金華的田畝之數,核定賦稅之額!」
「下官領命。」韓江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
南昌王雖然說的是不清楚田畝,但婺州的這些事情,又有哪件能和田畝脫開關聯的。
韓江退下,李絢的目光轉到了一旁剛剛趕來的檢校司法參軍杜必興身上:「杜先生!」
「下官在!」杜必興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領命。
李絢微微點頭,然後面色一冷,說道:「你手頭的那件案子,三日之內,所有人犯必須全部下獄,速抓,速審,速判,最後宣示於眾。」
「遵令!」杜必興拱手應諾,退了下去。
在場的其他各官,都下意識的看向了杜必興,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
原來杜必興來遲是為這事,抓人,抓誰?
南昌王來到婺州之後,真正接管的實際只有兩個位置。
一個是兵曹參軍,一個是法曹參軍。
兵曹參軍倒也罷了,那是燕濤自己失職,而法曹參軍……
婺州法曹參軍本人可還在呢,只不過是隨司馬秦明一起出外辦案去了。
如果說之前,他們還相信,秦明是為了偵破刺史王方鱗被刺案,而帶著法曹參軍一起離開,可現在刺史王方鱗被刺案都破了快兩天了,但司馬秦明和法曹參軍依舊沒有現身的意思,南昌王也絲毫不緊張他們會不會回來。
他們究竟去哪兒了?
南昌王和司馬秦明,還有刺史王方鱗三個人究竟在搞什麼鬼。
現在又要抓人,要抓什麼人?
眼珠一轉,這些官場老油條就猜到了個大概。
南昌王沒有自己動手,而是透過法曹參軍來動手,恐怕一來是因為對方根本就不值得他動手,二來恐怕也是因為這些恰好是法曹的份內之事。
依律殺人,才最是無可抵抗。中文網
李絢看向之後的功曹參軍王勤,面色肅然的說道:「王參軍,麻煩你明日隨本王一起前往金華,按本查驗賦稅賬冊,考慮縣衙官吏功績。」
「下官領命!」王勤微微吐出一口氣,拱手應諾。
「馮參軍!」李絢看向了士曹參軍馮華,見到對方上前拱手,李絢立刻說道:「還請馮參軍明日帶上金華的河流橋樑圖,隨本王前往金華。」
「遵令!」馮華有些詫異,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南昌王前往金華會帶上自己。
不過他沒有拒絕的理由,也沒有拒絕的打算。
李絢滿意的點點頭,最後看向了倉曹參軍李元一,面色嚴肅起來:「李參軍,勞煩你從明日起,日夜住在倉曹,在整個夏糧入庫期間,倉曹不得出現任何問題,尤其是起火和防毒,尤其要注意。」
「下官領命!」李元一趕緊拱手,他腦海中第一時間就浮現出了倉曹糧食被調一事。
天陰教在婺州迅速的被擊潰,直接嚇壞了那兩名司庫,他們在極短的時間裡就將糧庫所缺的糧食補充完畢。
李元一原本以為自從天陰教被李絢擊潰之後,倉曹的事情就不會被再提起,現在看來是他天真了。
「王爺!」張益這個時候,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爺,如今州城內的天陰賊雖然被清洗一空,但是州城外的天陰教依舊還在潛藏,王爺何不多帶些人手。」
張益這番話說的十分誠懇。
自從李絢到任以來,婺州州城存在的各種隱
患,迅速的被清洗一空。
如今的婺州一天天的蒸蒸日上,和李絢坐鎮婺州脫不了關係。
這個時候,一旦李絢出了什麼意外,那麼不僅婺州向上的勢頭會被打斷,甚至很有可能會直接淪回到兩月之前,刺史王方鱗被刺之後殘局。
更別說他是當朝郡王,一旦出事,中樞責怪下來,他們這些人根本承擔不起。
「無妨!李絢擺擺手,說道:「本王會帶著都水司的人一起行動,法曹和兵曹也都會抽調一部分人手,另外還有燕校尉手下的府兵和千牛衛,安全倒是無慮,更何況本王還帶著一千鐮刀手。」
一千鐮刀手,聽到李絢提到這一千鐮刀手,在場的眾人,嘴角立刻露出了會意之笑。
只有他們才最清楚,李絢為什麼要帶一千鐮刀手一起行動。
這種事情一旦開始施行,對天陰教來講,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天色漸漸的昏暗下來,一眾人議事完畢,相攜朝外面走去。
李絢沒有留人吃飯的習慣,眼下這個時節,能和家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本就不多了,他就不佔用這點時間了。
就在眾人走到州衙前院的時候,一陣厲喝聲從一旁傳來:「快點,快走。」
噹啷聲隨即響起,下一刻,眾人就看到一名身穿緇衣捕快服的中年男子,披頭散髮的帶著手鐐腳銬,從一側的法曹官廨被人推了出來。
那人,在場眾人都不陌生,正是如今婺州州衙捕頭陳明的副手,副捕頭左向。
「王爺,這是?」馮華忍不住的停住腳步,看著左向,臉上露出一絲驚駭。
李絢轉頭看向馮華,目光卻從他的頭上直接掠過,落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相比於有些驚訝的馮華,在場的其他眾人,神色要平靜的多。
也不知道是之前就知道左向會被抓,還是說為人城府很深,不動神色。
不管如何,他們對於左向的被抓都沒有提出絲毫異議。
「陳捕頭,你來說。」李絢朝著一眾捕快的身後招了招手。
隨即,穿著緇衣的捕快陳明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陳明對著李絢,還有在場的眾多官吏拱手,神色肅然的說道:「回稟王爺,經證據查實,左向在這些年私下與人相互勾連,替人隱瞞罪證,恐嚇證人,故經法曹參軍批准,抓捕入獄。」
「原來如此。」李絢輕輕點頭,然後說道:「如此便帶人下去吧,告訴下面的兄弟們,要好好的招待這位左捕頭……如果手段能做到足夠隱秘的……杜參軍,現在就帶人抄家去吧。」
「下官遵令!」杜必興神色肅然的拱手,然後轉身朝著而去。
陳明,還有其他的捕快,從黑暗中一一走出,匯聚在杜必興的身後,然後一起朝州衙之外走去。
李絢看著杜必興一眾人離開的背影,目光掃向一旁的眾人,輕聲說道:「諸位,以後這樣的事情,想必還會有不少,諸位多習慣吧。」
在場的眾多婺州官吏同時面色肅然,拱手齊道:「下官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