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德樓最東側的房間窗戶,劉幾咬著牙看著一個個天陰教精銳,被弓箭手無情的射殺。
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就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
劉幾的心頭幾乎快滴出血來。
他為什麼不讓兒子跟著一起來,就是因為提前已經有所預感,今天這一切,很有可能是一個陷阱。
一個不慎,父子兩人都有可能全都死在東陽城裡。
他原本以為已經和兒子說妥了,但那小兔崽子,竟然瞞著自己就跟來了。
自己明明告訴他,今天不要輕舉妄動,不要輕舉萬動,可他就是不聽。
現在好了,不僅自己陷身危境,甚至還搭上了家中的數十精銳。
弓箭手終於停止射箭,看著兒子依舊完好的站在那裡,劉幾終於鬆了一口氣。
猛然間,他轉過身,緊緊盯著李絢,咬牙切齒的說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天陰教眾,除了最一開始的那個人,其他人全和天陰教無關。」
劉幾看著近在咫尺的李絢,看著他,就像是在看魔鬼一樣。
這個人,就這一下,短短時間裡,天陰教在東陽城裡所有的核心被徹底的殺戮一空。
從今往後,他們別想再在這裡組織起任何的行動了。
這一切,都因為一場騙局。
「不錯,雖然本王有在戰時殺戮死囚的權力,陛下的確也有為了今年的秋收,可不計一切之言,但本王還是覺得要謹慎。
所以除了最一開始的徐三,其他人都是本王從東陽縣大牢在提出來的死囚。
本王一提出只要他們配合演完這場戲,那麼他們的罪行立刻便可以減次一等,那些人立刻就紅了眼睛……
當然,至於最後他們的罪責能夠減輕多少,就看他們自己的表現了。」
李絢非常平靜的將所有一切的真相全部都告訴了劉幾。
朝廷規制,處決人犯,需要州縣定罪,刑部稽核,大理寺複核,最終由皇帝親自勾決之後,才可秋後開刀問斬。
雖然特殊之時,可以便宜行事,但有些事情,你現在沒事,不代表將來沒事。
如果將來有人要追究,這豈不是等於李絢自己將把柄送上。
這樣的事情,像李絢這麼謹慎的人是從來不會做的。
「你看,現在本王要的效果達到了的,已經有人開始朝天陰神女像吐唾沫了!」李絢指著菜市口的方向。
似乎有一些真的和天陰教沒有什麼關聯的人,好像是真的被今天的這場殺戮給嚇到了,沒怎麼猶豫,就朝菜市口的方向走了過去。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牆上的天陰神女像上。
隨後,一旁的緇衣捕快就已經讓開了道路,輕佻的笑著,然後放他們離開。
褻瀆天陰神女。
如此,不管之前如何,這些人以後都不可能再與天陰教有任何的聯絡了。
甚至於在未來,他們都會竭盡一切全力的阻止天陰教捲土重來。
劉幾看著那些人,目光隨即轉移到了自己兒子身上。
如今這個時候,劉道身邊的護衛已經被全部射殺,沒有一個遺留,而他如今再也沒了任何唆使亂變的能力了。
如果說之前,因為那些囚徒對天陰神女的褻瀆,讓他們心中的憤怒已經到了極致。
那麼在一場殺戮之後,他們心中的憤怒已經徹底的消失,只剩下一片的冰冷,還有無限的畏懼。
如今,在他們的心頭,天陰神女的神聖,已經開始崩塌。
被人家如此羞辱,可是天陰神女,天陰教的忠實信徒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
這樣的信仰,真的還有用嗎?
從這一刻起,一直被東陽人無比崇敬的天陰神女,她那聖潔光輝的形象,在在場幾乎所有的心底開始迅速的晦暗,甚至直接坍塌。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馬凱腳步朝街口走去,只剩下一些信仰還算堅定的人,還守在原地,但臉色也已經開始遲疑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還是有人邁步了,而這個邁步的人赫然整個是劉道。
遠遠的,看著劉道就這麼一道唾沫直接吐在了天陰神女像上之後,混在人群當中離開,劉幾臉上的神色一時間複雜無比。
「怎麼,你沒有料想到令公子這麼做嗎?」李絢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劉幾的臉色立刻大變。
他的側臉微微抽搐,最後轉頭,有些驚駭的看著李絢:「王爺原來早就知道了。」
「他的易容術不錯,但可惜,臉上和衣服底下的面板看起來差別太大了。」李絢神色饒有興致的看著已經幾乎消失在視線盡頭的劉道。
或許如果面對面,李絢可能看不出劉道的身上究竟有多少問題,可是從高處往下看,那麼各種錯漏就不要再明顯。
「原來,王爺是故意放他一馬的,王爺是想讓他帶著王爺一起前往城外的天陰教徒聚集地嗎,王爺想差了,吾子不會那樣愚蠢的。」劉幾現在也不再遮掩自己天陰教中人的身份了。Z.br>
「城西北,十五里,綠柳山莊。」李絢嘴裡輕飄飄的吐出了幾個字,他每說一個字,劉幾的臉色就變得蒼白一分。
等到李絢徹底說完,劉幾的臉色已經一片慘白。
就在這個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飛馬的聲音。
隨即,一名千牛衛已經騎馬飛奔到了雲德樓下,然後快速的飛奔上樓。
腳步聲在門外停止,隨即,一張紙條被遞了進來。
站在門口的餘澤看了一眼之後,便將紙條呈送到了李絢手中。
站在一旁的劉幾,看到那張紙條,眉頭忍不住的跳了起來。
李絢面色平靜看了紙條一眼,然後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劉幾,輕聲說道:「好叫校尉得知,在如今這個時候,東陽縣的役兵和本王麾下的會稽府的府兵,已經開始對綠柳山莊展開徹底的圍剿,現在不是令公子想不想回到的問題,是他能不能回到那裡的問題。」
一句話,如同雷霆霹靂一樣的在劉幾頭頂炸響,讓他忍不住的有些站立不穩,一隻手下意識的按在窗臺上。
抬起頭,臉色有些蒼白的劉幾死死的盯著李絢:「王爺究竟是何時調動的會稽府的府兵,又是何時盯上的綠柳山莊,王爺如今恐怕依舊還在盯著犬子吧,王爺究竟想幹什麼?」
劉幾的心裡有太多的疑問不解了,聯想起前前後後的一切,他們就像是猴子一樣,在如來佛的五指山裡不停的蹦噠。
李絢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了旁邊的矮塌坐下,然後伸手邀請劉幾:「校尉請坐,如今正餐完了,你我也可以喝茶品飲一番。」
劉幾深深的看了李絢一眼,如今的他根本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只能老老實實走到李絢對面坐下。
「本王可以回答校尉這三個問題,還請先生也回答本王三個問題,你我一一交換如何?」李絢親手給劉幾倒上一杯清茶,眼神中帶著期盼的看著他。
劉幾是李絢到現在為止,抓到了少有的天陰教堂主一級的人物,而且還是脾氣溫和,能夠交流的人。
可即便如此,在聽到李絢的這番話之後,劉幾看著李絢的臉上,依舊忍不住流露出了譏諷之色。
李絢直接擺手,很從容的說到:「校尉放心,本王的問題不會太不刁鑽,也不會太
過讓校尉為難,不如本王先回答所問的第一個問題,然後校尉聽小王的問題再選擇是否回答,我們這個遊戲是否還要繼續下去?」
劉幾的臉色已經徹底的陰沉了下來,他現在著實有些後悔,他應該一開始就問關於兒子的情況的。
李絢淡淡的看著劉幾,輕聲說道:「校尉可能有所不知,本王在杭州時,就收到了越州段都督任命,本王被臨時授予了檢校會稽府果毅都尉之職,如今本王在東陽的一切行動,全部都在段都督和王刺史的許可之下。」
「檢校會稽府果毅都尉,如此說來,王爺手下的那些折衝府兵,你全部都是臨時召集的嘍?」劉幾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希冀。
「的確如同校尉所說的,本王麾下的那一團的府兵,全部都是臨時著急拼湊起來的。」李絢淡淡的笑笑,既然劉幾這麼認為,那就讓他繼續這麼想好了,這對李絢來講並不是一件壞事。
「現在輪到本王問問題了,我們這個遊戲能不能繼續下去,就看校尉會不會如實回答了。」李絢盯著劉幾,神色淡淡的出口:「校尉能說一下自己和天陰教之間的真實關係嗎,本王看的出來,校尉對天陰神女並沒有多少信仰,對這次的天陰教起事也沒有多少指望……看得出來,令公子也是一樣,天陰神女說唾棄就唾棄了,絲毫沒有猶豫,可見其本心如何。」
劉幾直直的盯著李絢,片刻之後,他終於開口:「在下亡妻,當年之時,便是教主身邊得力的貼身護衛之一,只可惜在當年那一戰當中深受重傷,傷勢雖然養好,但是身體也大不如前,最後在生產之後,身體血崩而亡。」
「原來如此。」李絢點點頭,劉幾根本不是天陰教的忠實信徒,他不過是個被天陰教用女色拉攏了的棋子罷了。
想來,類似劉幾這樣的人物,在整個東南人數怕是也有不少。
得想個辦法,將來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本王回答校尉的第二個問題,校尉可還記得,昨夜去校尉家中,通報情形的那人嗎,那人是本王刻意放出去的。」李絢一句話說完,就看到劉幾的臉色微微有些抽搐。
隨即,李絢開口問道:「本王的第二個問題,就是想要知道,本王如今所做之事,在這東陽城,可否還有什麼錯漏之處?」
「有,很大。」劉幾死死的盯著李絢,嘴角隨即露出一絲冷笑:「東陽最大的問題就在田畝賦稅上,在下曾經說過,吾家是整個東陽,利錢最低的一家,同樣也是手段最和緩的一家,王爺要是有時間,在下可將在下所知之事,全部告知王爺。」
「賦稅之事,東陽各級官吏大大小小盡數涉足。」李絢搖搖頭,說道:「此中之事終究有些敏感,本王不會在這件事上發力的。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本王會放過他們,這一次先生的劉家被抄家,誰要是敢在其中做手腳,那就不要怪本王以謀逆之名,讓他們徹底斬殺了。」
「以劉家來貼補賦稅,王爺的真正打算原來如此。」劉幾的眼中閃過一絲駭然,片刻之後,拱手道:「王爺做事如此條理,在下佩服。」
劉幾心中不由得感慨一聲,李絢如果不去碰賦稅之下的那顆隱雷,那他們就真的什麼機會都沒有了。
「如此說來,也就剩下校尉的第三個問題了。」李絢淡淡一笑,輕聲說道:「至於令郎,本王自然希望他能夠帶領本王,去到天陰教,在東陽真正的藏兵之所。」
天陰教將東陽當做了破局的關鍵,那是那樣簡單的。
雖說如今曝光出來的人手同樣重要,但這還遠遠不足。
因為他們要拿下不只是一個東陽,而是在封鎖東陽之後,直接殺奔越州,若是如此的話,他們的人手就遠遠不夠了。
李絢如今雖然殺了不少人,但還遠
遠不夠。
看著劉幾一臉愕然的神色,李絢說出了自己的第三個問題:「不知能否請校尉隨在本王身邊一段時日,關於天陰教的內情,本王還有很多問題要請教。」
劉幾莫名的神色有些恍惚,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絢。
他這是要拉攏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