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庭廊中傳來,人影轉出,穿著淡藍色綢布長衫的中年管家快步而入。
管家手持一張暗紅色的請帖,恭敬的遞到了陸元明的手中。
陸元明臉上一陣詫異,如今陸家正在宴請南昌郡王,為何竟還會有其他的請帖送上。
陸元明帶著疑問看了管家一眼,管家面色凝重的微微點頭。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陸元明眉頭一挑,開啟請帖,低頭一看,眉頭立刻緊鎖了起來。
「世叔,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李絢有些詫異的看向陸元明,一封請帖而已,何至於如此變色。
「王爺請看。」陸元明將手裡的請帖遞給了李絢。
李絢順手接過,一看,上面寫著:
杭州隗氏隗龔,厚顏恭請南昌郡王今夜駕臨西湖之上。
老朽惶恐,已略備薄酒添香。
祈王爺略移金足,光臨樓船小築,順嘗西湖蓮子,聽憑風曲。
不甚幸哉。
「杭州隗氏!」李絢腦海中立刻閃現出曾經過來的相關秘檔:「這杭州隗氏莫非就是吳越十六家族最末尾的杭州隗氏?」
「的確如此!」袁誼接過話頭,苦笑著說道:「這杭州隗氏雖是吳越十六世家之尾,但也不容輕視,隗氏出自古帝大隗氏,春秋時,便已經遷至餘杭,乃是餘杭最古老家族之一。」
李絢的面色逐漸的嚴肅起來,但凡帶上古老兩個字的,總有一些令人忌憚和不容忽視之處。
「隗家先祖隗林曾任秦朝丞相,和與王綰共同主持統一度量衡事宜。」陸元明看向李絢,他提起度量衡三個字,已經足夠讓李絢認識到隗家在整個杭州的聲望。
李絢點點頭,度量衡三個字,已經足夠他對隗家有所敬意了。
緊接著,陸元明繼續說道:「之後隗家又有隗囂,隗純,隗禧等人,皆是兩漢三國名臣,南北朝期,隗氏亦多有家人出世,故而在前隋滅南陳一戰中,隗氏受創甚重。
以至於我朝,職位最高者,乃是越州都督府法曹參軍隗襲,其他倒也寥寥,只是隗氏多與他族聯姻,尤其是地方威望頗重……」
「伯父,還是小侄說吧。」虞永接過了話茬,苦笑著說道:「昨日被免職的州學教授洪岸便是隗氏女婿,另外隗家亦有幾名子弟昨日亦曾前往迎接王爺,只是未曾想受了無妄之災。」
「原來如此!」李絢笑了,然後隨意的將請帖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看也不看一眼。
「王爺可是不打算前去。」陸元明有些詫異的看著李絢的反應。Z.br>
李絢笑著點點頭說道:「宴無好宴,此等別有用心之人理他作甚,而且就算有人要找本王算賬,本王也不在乎,如今正是希望杭州城熱鬧一些。」
「王爺想要釣魚!」袁誼立刻就猜到了李絢的想法。
李絢點點頭,然後說道:「昨日之事,雖然看起來只是輕浮浪蕩子弟的貿然衝撞,但其背後野心詭秘莫測,還需謹慎一些。
小王即將赴任婺州,如今最不希望小王安然抵達婺州的是何人,司馬應該也是明知,本王又何必為了一個無關緊要之人,冒這不必要的風險,而且看對方來回跳一跳,正好也能看一看誰在背後。」
「可是,王爺,昨日的那些學子,來自杭州各大家族都有,王爺還需謹慎啊!」虞永有些擔憂的看著李絢,同時暗暗的也在為他的那群同學擔憂。
「昨日那事根本不算什麼,真正有能力的人,自有家族解除自家子弟所有的限制,至於那些沒有能力之人,一時的沉寂未嘗不是好事。」李絢笑的很淡然,但是一旁的陸元明卻聽得眉頭緊皺。
李絢這番話聽起來普通,但真正懂得其中三味的人,卻都明白這裡面的森然殺機。
稍有不慎,一個少年英才,便會在兩年時間裡,被徹底磨滅掉一切天資。
「王爺所言偏頗。」虞永看著李絢,誠摯的說道:「州學弟子,學業本就艱難,兩年的時光,不知道多少人為因此半途而廢,還望王爺多加體恤。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一些人等是真心仰慕王爺英才,那日才會去碼頭迎接,還望王爺能多多考量他們。」
李絢聽到這話,不由得有些沉吟,他如今只不過做了一兩首詩,就算有人仰慕,又能仰慕到哪裡,只是這畢竟是個不錯的苗頭……
這個時候,袁誼突然開口說道:「王爺可能有所不知,這隗家家中有各式船隻數百艘,每日往來各州運送蠶絲,綢緞之物,想必能對王爺婺州之行能有所幫助。」
李絢詫異的看向袁誼,見到袁誼眼神中略帶一絲懇求,李絢略作沉吟,微微點點頭:「諸位所言甚是,看來的確是本王過於苛責了。如此,不知是否能拜託虞賢弟,請那些無辜學子今夜一併來這西湖之上……對了,世叔,這隗氏的請帖似乎也並沒有說,本王能帶多少人去參加宴會。」
「這王爺倒無需擔心,隗氏既然邀請王爺,必然不會在小氣之地,王爺儘可帶人前往,」陸元明很大氣的擺手,說道:「這隗氏也巴不得王爺能多帶相關人等一起前往……」
「那我能去嗎?」一個略微有些稚嫩的聲音在一旁響起,眾人一看,開口的赫然是一副小大人模樣的陸象先。
「不能,不僅你不能去,甚至就連虞賢弟今夜也不能去,最好是在通報同學之後,便立刻返回家中,尤其是今夜,最好不要再出門。」李絢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在其他人詫異的目光中,李絢轉頭看向了一旁的袁誼,嘴角微微彎起:「這就是本王之前要請袁兄幫忙之事,袁兄,還有張兄,若是能夠調動一些本地兵士埋伏四周,想來必能夠有所得。」
陸府門外,李絢對著陸元明,袁誼,張淳,虞永,陸象先等人相繼拱手,然後才坐上馬上,返回驛站。
放下車簾的一瞬間,李絢的目光從街尾的某個角落閃過。
【宗靈,真仙道道女,先天真種境大圓滿】
【辛見,無生道山南堂堂主,先天真種境大圓滿】
他的臉色瞬間嚴肅起來。
真仙道常年活躍於湘贛山區地帶,低調傳道,但其本質為魔教真傳之一。
天陰教如今雖執掌魔教牛耳,但其實南北朝時期才被拉入到魔教的小宗門,一直到隋末天下大亂才逐漸崛起。
在其他的的門派因為和大唐爭奪天下,而被打的七零八落之際,天陰教逐漸崛起,成為了實際上的魔教執掌者,魔門諸支盡皆聽其號令。
真仙道雖然近年來沒落,但其本為魔教大宗,多年蟄伏,本身也是在逐漸恢復元氣。
湘贛之地,其中有一半,便是李絢所在的洪洲。
洪洲山蠻不時的呼嘯而起,攻伐州縣的背後,便多有真仙道的影子。
李絢府裡的那些右千牛衛和他們打的交道是最多,即便是李絢,也有一回遭遇過真仙道殺手的刺殺。
只是未曾想到,真仙道竟然從湘贛之地,來到了這江左吳越之地。
難道說這一次天陰教起事,魔門的眾多分支,也紛紛前來協助不成?
多年來,魔門各支受到了朝中的嚴厲打擊,尤其是右千牛衛,他們分散各地,除了監視宗室諸王以外,同樣也在監視著地方豪族和魔門叛逆的蹤跡。
一旦有所發現,立刻便會是凌厲打擊,彼輩輕易之間根本不敢隨意出現在人前。
無生道,李絢在洛陽之時,就曾與無生道有過交手。
甚至於無生道長洛堂副堂主蘇三兩間接也是死在了李絢手上。
更何況如今在李絢的手裡,還有蘇三兩的女兒蘇連翹。
看看,他這還沒有抵達婺州,無生道的人便已經動了起來。
正好,杭州府的人,也該同時動起來了。
一潭死水,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動起來,才能知道誰是人,誰是鬼。
湘贛之地,山南道,這可都是離吳越之地十分遙遠的地方。
千里迢迢的趕來,真的是為了協助天陰教獲勝嗎?
車簾放下,李絢的馬車很快的離開。
陸府門口,陸府的眾人也很快就返回了府內,這個時候,辛見和宗靈反而從街角走了出來。
看著李絢離開的背影,辛見和宗靈謹慎的誰都沒有說話。
一轉身,兩人便已經消失在遠處的茫茫人群之中。
夜色之下,西湖岸邊,人影錯落,花船凋零。
一名穿著赭色衣服,管家模樣的人正帶著數名手下,在湖岸上來回不停的踱步。
就在此時,穿一扇淺綠色長袍的齊公子,帶著兩名跟班乘坐小船而來。
「席管家,南昌王確定要來嗎,為何到現在還未現身?」齊公子忍不住的有些發急。
此刻在湖中大船上,除了他原本一開始就招呼好的人以外,還有隗龔邀請的一些當地名家。
今日這場宴會,本身就是齊公子和隗家一起聯手舉辦的,只不過他從來沒有在外露過面。
不過他沒有想到,南昌王竟然透過虞永邀請他的一些其他同窗也一同參加今夜的宴會。
好在他今日提前得到訊息,故而有所準備,否則真的讓南昌王成功拉攏人心,那麼一個不小心,他就是被人狠狠的背刺一刀也不知道。
故而在得到訊息之後,齊公子非常迅速的向所有的同窗都發出邀請,一起到今日的遊船之上參與宴會,爭奪人心。
本來一切都答應的好好的,然而等他到了之後才發現,今夜到會之人,幾乎全是昨日碼頭區迎接南昌王之人,除此之外,其他的同窗根本就沒來幾個。
這讓他感到一陣的不安,而最令他沒想到的是最後就連南昌王都遲到了。
難道說他今夜就不來了。
之前在船上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抱怨應該先匯合南昌王來的,而不應該私自前來。
「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老爺在給南昌王的請帖上並未有寫明是何時而至,故而,不管南昌王今夜何時到,也都不算是晚到。」席管家淡淡的回了齊公子一句。
冷斜的眼神,彷彿根本沒把齊公子放在眼裡。
就在此時,遠處的街道上,一陣馬蹄聲突兀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