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門碼頭以上,一名身穿淺緋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站立在草棚之下,望著遠處的運河河面,面色凝重。
一名綠衣官吏從後面上前,遞上一杯清茶,低聲說道:「長史,不用著急,前方信鴿傳信,南昌王還需一刻鐘才能抵達。」
「清源,本官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那邊那群人。」杭州長史接過茶杯,轉頭看向了幾十米開外的另外一座草棚。
在那裡,嘻嘻哈哈的站著一大堆人。
為首的,是一名穿著白色水墨絲綢長袍,頭戴黑色璞帽,學子模樣的年輕人,二十四五年紀,臉上總帶著一絲得色,眼睛不自主的上挑。
在他的身後,是同樣一群書生打扮的學子,杭州州學的學子。
一眾人圍在一起,似乎興奮的在說著什麼。
「若沒有那位齊公子,那麼一切無用絲毫擔心,但多了那齊公子,今日就必然會生出一些風波。」長史深吸一口氣,臉上的擔憂越來越重。
小官徐清源早已收回目光,只是低聲在長史耳邊說道:「齊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內侄,無論何事,都有刺史大人照應,就算是貿然有所得罪,想必南昌王也不會太過苛責。」
「苛責?」長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低聲說道:「若僅僅是苛責的話,倒還罷了,怕就怕咱們這位齊公子,不識輕重厲害……那麼就算是袁刺史恐怕也拯救不得。南昌王可不是那等好說話的宗室閒王,他是婺州別駕,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檢校鴻臚寺少卿,雖不至於代天巡狩,但必然負有密旨……」Z.br>
「嘩啦……」一聲聲響動從東面傳來,長史下意識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赫然就見一艘巨大的花船從西面河道駛了過來,甲板上一群穿著單薄紗衣的青樓女子嘻嘻笑笑,低聲竊語的朝著這邊看來。
看那花船的模樣,似乎就是要停在這河道之上。
「告訴她們趕緊離開這裡,快點,不想死的就趕緊離開。」長史突然間瘋狂的暴怒了起來,直接抓起了身邊徐清源的衣領,惡狠狠的對著他大聲嘶吼。
「是是,下官這就去。」徐清源被嚇怕了,手忙腳亂的朝著花船所在的那邊奔去。
「胡世叔,何必如此緊張!」一個輕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胡鬱瞬間轉身,臉上的憤怒已經消失不見,一臉陰沉的看著眼前,穿著白色水墨絲綢長袍的年輕人,冷笑一聲說道:「不敢當齊公子如此稱呼,至於在下為何如此緊張,齊公子看一看就知道了。」
齊鳴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怎麼,這中間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然而,齊鳴無所謂的一笑,說道:「南昌王文采風流,本公子正好來見識一下南昌王的大作,這些女子,正好助南昌王文名傳播,想必南昌王必定會萬分感激的。」
「公子請!」胡鬱臉上帶著一絲冷笑,然後直接撥開齊鳴,朝著碼頭最前方走去。
遠遠的能夠看到河道之上,三艘巨大的官船已經在快速的接近。
當能夠清晰的看到人影的時候,緊跟上來的齊公子,已經看到了船頭上,穿著一身黑底金絲長袍,左臂束著一根白色紗布的貴公子,一臉冷意的看著岸上的眾人。
官船靠岸,十數名紅衣金甲的千牛衛率先從船上跳下,蠻橫無力的撥開了岸邊迎接的眾人,只留下一個杭州刺史府長史胡鬱,其他人,包括齊公子,還有他的那些學生,全部都被攆的遠遠的。
站在遠處的齊公子看到這一幕,眼底深處露出一絲冷笑。
李絢帶著丘貞沐和餘澤從船上走下,臉色陰沉的走到了杭州刺史府長史胡鬱的面前。
胡鬱立刻拱手道:「杭州刺
史府長史胡鬱,奉刺史令,恭迎南昌郡王駕臨杭州。」
李絢面無表情的拱手還禮,冷漠的說道:「多謝長史,多謝袁刺史。」
轉過身,李絢望向另外一側,依舊在嘻嘻鬧鬧的花船,冷聲說道:「杭州人物風流,本王這一次算是見識到了,回去必定實實在在的稟奏太子,稟奏天后,稟奏聖人!」
胡鬱立刻打了個哆嗦,趕緊回奏道:「啟稟王爺,此事非是下官所為,乃是……下官也不隱瞞,此事那是刺史大人內侄齊公子所為,這群人也就在半刻鐘之前抵達這裡,下官想要將其攆走,也已經來不及,更何況……」
李絢立刻轉身,看向了遠處被隔離開來的一眾書生,當先一人穿著白色水墨絲綢長袍,赫然正是齊鳴。
看到李絢的目光投注過來,齊鳴,還有一眾書生,趕緊躬身行禮。
站起身後,齊鳴立刻就朝著李絢興奮的揮揮手,立刻就朝著擋在前面的金吾衛說些什麼。
然而李絢在這時卻收回了目光,看向齊鳴說明:「杭州州學輕浮,本王記下了。還有,傳令教坊司,船上相關一眾人等,犯不敬之罪,著杖責二十。」
「喏!」胡鬱立刻拱手應諾。
「哼!」李絢冷哼一聲,一揮袖,然後快步的朝著後方馬車的方向走去。
一眾千牛衛立刻緊緊跟上,到了這個時候,齊鳴這才一臉不滿的帶著一眾書生走了過來。
「長史,南昌王也太過倨傲了吧,我等前來迎接,也不需多說兩句好話,見一見總是應當的吧。」齊鳴說著,一揮手,身後的眾多書生立刻鼓譟了起來。
胡鬱冷冷的看著齊鳴,嘴角閃起一絲冷笑,也不開口,就這麼的看著他,眼中帶著一絲嘲諷。
齊鳴還準備要說些什麼,旁邊眼光凌厲的人已經抓住了他的衣袖微微一扯,齊鳴側頭看了一眼,看到對方面色凝重,這才有些詫異的回過頭,看向胡鬱。
就在這時,七品小官徐清源已經從遠處跑了過來,對著胡鬱一躬身,說道:「長史,下官無能,那群人不肯走。」
「傳本長史令。」胡鬱也不回頭,只是直直的看著齊公子,說道:「傳令教坊司,船上相關一眾人等,犯不敬之罪,著杖責二十。」
徐清源微微一愣,要知道那些可都是杭州城知名的女妓啊,不過不管怎麼都不耽誤他躬身應諾:「遵令!」
聽到胡鬱的話,齊公子臉色立刻就是一冷,看著胡鬱說道:「長史,那些姑娘都是本公子請來的,你若有怒氣,直接朝本公子發就可以了,何必為難一群苦命的女人。」
齊公子話音剛落,他身後的一眾人,立刻開始鼓譟了起來。
胡鬱冷冷一笑,繼續開口:「傳令,杭州州學學風輕浮,著免去州學教授洪岸之職,兩年內,今日在場諸生不得參與春闈科舉。」
「喏!」徐清源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頓時神色一震,沉聲應下。
一聲「喏」字,對面眾多書生的鼓譟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靠的很近的一些人,清晰的聽到了胡鬱的話,下意識的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齊公子。
稍後一些的人,相互間面面相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彼此低聲詢問起來。
最後的一些人,在前面聲音驟歇之下,也很快停了下來,一臉茫然。
齊鳴看著站在對面的胡鬱,眼底得色,臉上的不滿,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死死的盯著胡鬱,很不客氣的厲聲問道:「胡長史,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等不過是來迎接南昌郡王駕抵杭州,怎麼,來迎接還迎接錯了?」
「來迎接當然不為錯,但是,這種場合之下,讓那些
不三不四的人來,就錯了。」
胡鬱一臉不屑的看著齊鳴,朝著神都方向拱手,肅穆的說道:「今日是孝敬皇帝七七之日,爾等如此行為,衝撞郡王,衝撞皇室,其罪莫大,別說是讓爾等兩年不參加科考,就是終身剝奪掉爾等的科考資格,也是在所應當。走,去驛站。」
胡鬱一揮袖,已是轉身而走。
原地只留下齊鳴一臉的愕然,怎麼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