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之事,王爺可曾處理妥當?」來遷忍不住關心的問了一句。
能讓皇帝親下聖旨之事,沒有誰可以輕忽。
來遷看到李絢如此自信,心中忍不住有些擔心。
李絢點點頭,淡然的說道:「揚州之事,解決並不難,只要找到正確的對手,然後雷霆一擊,便可輕易解決。」
李絢並沒有在揚州之事上多講,這裡面涉及到太多敏感的東西,他反過來詢問道:「賢弟談吐不凡,文采俊雅,不知為何未曾出仕?」
來遷雖有方城縣子的爵位和雲騎尉的勳官,但那並不是朝廷正職。
要知道,他的堂兄來遂,已經是正六品的太子舍人,可來遷卻什麼官職都沒有。
「學生如今在潤州州學讀書,欲於明年參與春闈之選,八月之時,恐需麻煩王爺,攜學生一起北赴神都。」來遷微微拱手拜身,眼中滿是期待之色,李絢自然不會拒絕,點頭應了下來。
來家世家大族,不僅來敬業是潤州刺史,甚至在臺州等地也多有影響。
更何況來家和天陰教之間頗多仇恨,恐怕整個吳越境內,對天陰教了解最深的地方大員,也無過來敬業了。
馬車之上,李絢略微考教了一下來遷的學業根底。
來遷雖未曾在國子監進學,但根底十分紮實,四書五經爛熟於心。
江南文風極盛,英才眾多,來遷在一眾同學之間,也是出類拔萃者。
考慮到他的家世出身,再加上深厚紮實的學問根底,考中進士並不難。
只是這狀元,可能就有點欠缺點天資了。
李絢雖然自認於文學一道並不出色,但他畢竟從小接受表兄歐陽幼明的教導,再加上一眾川蜀名家的指點,另有兩首名詩打底,附以超越時代的見識,一路之上,和來遷相談總能輕鬆把控。
甚至多有不凡言語,讓來遷更加敬佩。
「公子,王爺,刺史府到了!」外面車伕的聲音響起,這才驚醒了交談已十分深入的二人。
李絢淡淡一笑,伸手道:「賢弟請!」
「王爺先請!」來遷拱手,自甘附驥。
李絢不再辭讓,開啟車簾,他們已經到了刺史府偏院之中。
四周青竹淡荷,假山庭廊,幽徑深深,志趣淡然,李絢滿意的點點頭。
沒有那麼人恭候迎接,讓他的確輕鬆不少。
「王爺請!」來遷在前面引路,帶著李絢和丘貞沐一起前往前方的安靜廳堂。
幽深的廳堂內,一名身穿淡紫色長袍的中年人正坐在飯桌旁讀書,聽到門外聲音響起,他放下書本,站了起來。
李絢進門,立刻拱手說道:「晚輩李絢,見過世叔。」
【來敬業,潤州刺史,前相來濟之子,黃門侍郎來恆之侄,前隋大將來護兒之孫。】
「下官見過南昌郡王,王爺請坐!」來敬業伸手,請李絢在飯桌旁坐下。
飯桌上只有兩副碗筷,一副來敬業的,一副李絢的。
李絢下意識的看向了門口的丘貞沐,這個時候,就見來遷恭敬的對著丘貞沐伸手,言道:「丘兄,這邊請。」
丘貞沐看向李絢,李絢微微點頭,丘貞沐這才安靜的離開。
「難得,丘家之子竟然真心為王爺效力,看來多年以來,丘神積依舊未有多少改變。」來敬業僅僅從丘貞沐和李絢的眼神交流之中,就已經看出了他們之間的真實關係。
「不知世叔可知丘中郎將現狀如何?」李絢對著來敬業拱手,然後才走到了飯桌前,伸手:「世叔請坐。」
「王爺請!」來敬業和李絢兩人幾乎同時坐下,然後感慨
一聲說道:「丘神積在中樞待久了,到了歙州,根本不將地方官吏放在眼裡,而王刺史也任由其胡鬧,一番下來,諸事不成,最後他索性帶著親信直入天目山脈之中去搜尋天陰教叛逆去了。」
「這可不是好事,山中廣大,兇險無算,若是人手不夠,一個不慎,丘中郎將恐怕就要折在群山之中了。」李絢一番話說的十分誠懇。
「那是他自己所選,怪不得他人。」來敬業下意識的看向了堂外,低聲說道:「此子可信嗎?」
「可信。」李絢很肯定的點點頭,然後低下頭說道:「至於叔父擔心之事,小侄以為,只要不讓他叔侄二人著面,便不用擔心。」
來敬業這才點頭說道:「王爺慮事周全,的確如此。」
很多人事情,壞就壞在了常常不以為意的見面上。
他們根本不知道僅僅是片刻的一面,就能讓人的立場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故而有人知曉不該見面的人見面了,立刻便朝著事情最壞的方向去想,之後便是辣手殺人。
翻遍史書,如此做的盡皆活了下來,而不如此的做的,被抄家滅門也是常見。
「未曾想,王爺輕易就平定了揚州天陰教叛亂,這下,竇翁可真的是佔盡便宜了。」來敬業一陣感慨,說著便舉起了酒杯,說道:「王爺在一日夜剷除逆賊,安撫新羅使臣,此等殊功,必將令朝野為之側目,王爺,請。」
「世叔,請!」李絢微微仰頭,將一杯酒盡皆喝乾,然後放下酒杯,低聲說道:「世叔過獎了,小侄所做那一點小事,如何能被朝堂諸翁放在眼裡,最多博得一笑罷了,世叔放心,絢心中清明,知曉自己幾分斤兩。」
「如此便好。」來敬業放下酒杯,面色嚴肅:「王爺可還記得,上月間,王爺曾去信越州都督段,近期嚴查境內人口流動和物資漲幅,發現東陽,天台,還有蕭山,三地,都有異常的人口流動,然派人調查,但卻一無所獲,可偏偏,這三個地方的物價漲幅超過八分。」Z.br>
「八分。」李絢眉頭一挑,不由說道:「好厲害的人物。」
三千人,三千精銳散入各地,物價只上漲了八方。
李絢不得不承認,那位天陰教的大總管,的確是一個厲害人物。
物價上漲八分並不特別起眼,如果遇上一個心大的縣令和刺史,根本不會半點放在心上。
可如果再漲一點,超過一成,那麼方方面面的監察力量,立刻就會開始調查這其中的原因。
「八分的物價漲幅,還有刻意的控制,對方這是在下一盤大棋啊!」李絢的眼睛微微一眯,回想著腦海中的地圖,沉聲說道:「東陽,天台,還有蕭山三地,雖然分屬婺州,台州和杭州,可偏偏恰好將越州圍起來,一旦有變,三路進發,越州危矣!」
「好在提前有所發現,如此反而可以反過來作局。」來敬業話說到這裡,立刻一停,李絢隨即頷首,的確如此。
三千精銳分入淮南和浙西兩地,算個有一半,在浙西不過一千五。
若是他們分散佈置於各個州縣,那麼人數更少,只要能夠找到他們的藏身之地,那麼對方是生是死,便盡在掌握。
不過他們真的會這麼佈置嗎,三路圍攻越州,看起來佈局周全,可越州一旦有所準備,那隻會是被各個擊破的下場。
除非他們有自己的內部訊息渠道……
明亮的廳堂內,飯桌上擺著一些簡單的飯菜,但酒香卻是飄散了出去。
來敬業放下酒杯,一番細談之後,他滿意的看著李絢,然後說道:「賢侄目光敏銳,佈局清晰,下手果斷,加之詩才驚人,可惜了,若不是王爺的婚事是聖人和天后指定,本官必會和
左相爭一爭。」
「世叔過獎了,絢不過是清醒一點,多備一點罷了。」李絢感慨一聲,回想之前的洛陽一行,感慨的說道:「洛陽風雨頗盛,若是無事,小侄實在不願多去神都,一不小心就是一堆麻煩。」
「的確如此。」來敬業贊同的點點頭,之前朝堂盛傳的太子被天后所鴆之事,雖然最後以謠言定論,但在一些人的心裡,卻並非完全相信,只不過此時和他們並不切身利益,多管多問甚至會惹禍上身,這才緘默不言。
李絢看著來敬業,低聲說道:「小侄來前,來遂世兄曾言,來家傳承在東南現蹤?」
「賢侄想問的是宇文家吧?」來敬業抬頭,目光凝視李絢。
李絢認真的點點頭,說道:「小侄在揚州雖只有三天,但暗中也有多番調查,可是在整個揚州,卻沒有半點宇文家的痕跡留存,想找,卻半點也無從下手,唯二的兩條線索,安榮祥和聞冰豔,不得已之下,已經全部誅殺,線索自此徹底斷絕。」
「賢侄有心了。」來敬業感慨一聲。
對於來遂和李絢交往,來家持著不支援也不反對的態度。
李絢只是一個普通的邊緣郡王罷了,像來家這樣的世家,前有中書令來濟,現有黃門侍郎來恆,下面又有來敬業這樣數州刺史的大家,光是來遂便可以與李絢平等交往了。
後來逐漸重視,也是因為李絢在洛陽幾番動作,展現了不俗的能力,再加上聖人和天后信賴,李絢又出任婺州,雙方彼此都有所求,相互之間的關聯才一步步加深。
李絢如今展現出的為人性格,也的確讓來敬業感到滿意。
終於,來敬業開口:「王爺可曾聽說過天陰教中,有一大總管?」